“可是……”他的手依然放在我的肩膀上。透过衣服,我能感受得到他手心里的温度。
我迷恋他的体温、他的气息还有他的嘴唇,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摩他光洁的脸庞,就像年迈的海盗在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藏宝图。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开始幻想我将来会和哪个男孩在月光下共舞。每一个春梦里,那个人的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只能隐约回想起幻境里的悸动。而我从来没有预料到梦中的迷雾消散后,化妆舞会的假面下会是这样一张东方的脸孔。
可是如果不是他,我又怎么会喜欢他?
“还记得我教你的舞吗?华尔兹……”我说。
他羞赧地点点头,满面潮红。
于是我退后一步,骄傲地昂起头,矜持又庄重地等待着他上前来拾起我漂亮的右手。一个轻轻的吻手礼之后,我们在林间共舞一曲肖邦的华尔兹舞曲,虽然没有如水的月光。
旋转和倾斜间,我仿佛看到光秃秃的枝干上长出了嫩绿的新叶,迷迭香、勿忘草、金盏花和孤挺花开得到处都是。汤姆和杰瑞养的那两只云雀又重新飞回到我的肩头,它们欢快地啼鸣,像在说:“先生小姐,你们好。”
踏步和反身时,我们已经不在这里了。我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一身白色礼服的他,站在坐满亲朋好友的教堂里起誓永远相爱。唱诗班的童音响彻教堂的上空,罗恩神父笑容可掬地对我们说:“主耶稣将赐福于你们。”我看到父亲慈爱的眼神和母亲欣喜的泪水,还看到阿光和她丈夫激动得双手紧紧相握。
一切多么真实,又多么漂浮。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趴在他肩头放声大哭。我一边哭一边狠狠地咬他。
他慌乱地抱着我,轻抚我的后背,用最温柔的语气哄我。可是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他迟疑了一下,把嘴唇贴了上来,一点一点地吻去我满脸的泪水。
他说:“好咸啊。”
他还说:“衣领湿了。”
我还是一直哭。
他不再说话了,更加用力地把我搂进自己的怀里,像要把两个生命糅合在一起一样。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慢慢停住了哭泣,含住了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吮吸并啃咬,辗转厮磨。他僵直了身体,生涩地回应我,越发热烈,如同秋天原野上的干草,在熊熊燃烧的烈火里发出一声声满足的叹息。
好久好久,我们才放开彼此。他的眼睛更加亮晶晶了,嘴唇又湿润又通红。声音却还是那么清澈,他说:“和我去京都吧。”
我摇摇头,失落不已。
他揽着我的肩膀,疑惑地问我:“因为我们不一样吗?”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天黑前,我得回到家里去。”过了会,我开口说。
我们走回去,所有人都坐在屋子里看着我们。我极力让自己像没事的样子,礼貌地跟他们道别。实际上没有人挽留我,这个家的男主人还没开口就被妻子瞪住了。和我的男孩长着相似眼睛的阿光用温婉甜美的声音对我说:“请慢走。”
我微笑着对她说谢谢,抱起放在一边的芦苇花,就走出了屋子。
烤薯干的味道确实很香。我默默地想。
我的男孩跟在身后走了出来,我们沿着原路返回马车停放的地方。经过那棵榉树,我驻足了一会,对那位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的老公公轻轻说声再见。我从心里感激它陪伴我的男孩度过一个个孤独的夜晚。
稻田间的莲华草随风婆娑起舞。在那一望无际的尽头,我看到了一个明晃晃的大太阳,它那绚丽的光彩无一遗漏地倾洒在天空之下。我的视线开始模糊,直视太阳让我的视觉陷入一阵短暂的黑暗,我也由此得以静静回味这一日的不同。空气是冷冷的,因为有风在耳边吹,我整个人处在静谧与喧哗的边缘,随着稻田的浪潮,我感觉自己正在逐渐退回到人声鼎沸的横滨港,然后是汽笛长鸣的轮船上,再后来我和母亲刚刚提着行李箱从纽约州的家里走出来。
是的,就这样,一切有始有终,让我们一起回到最初的起点,遗忘对方。
我对那个刚刚还在与我热切拥吻的男孩说:“我们是彼此的风景,走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他眯着眼睛回答我:“好深奥啊。土方先生也总喜欢讲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你会忘记我的。”
“可是你刚刚还让我不要忘记你的。”
“因为我害怕你忘记我,可是我们这样很痛苦。我喜欢你一分,痛苦就多一分。”我说。
他可爱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软软的嗓音消失在空气里。我的头想要炸开一样,疼痛欲裂,回去大概又要去找怀特医生了。
史密斯,你真是个懦弱又讨厌的姑娘。我在心底嘲讽地说,从未这样厌弃自己。我从头到尾都在恐惧这段不能见光的私密□被人得知,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次又一次近乎引诱似地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我双手可以碰触的地方,却终于还是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无望的爱情是可怕的漩涡,我必须在两人一起溺毙前停止一切。
我的男孩,不,还是继续称他“少年”吧。在我拿定主意的那刻,他就不再属于我了。他一路不语,马车的速度比来时更快,把一切都远远地抛开在后面。他甚至没有去和小林先生汇合,直接就把我送到了公使馆门口。
“史密斯小姐。”在我木然地下了马车时,一个悦耳的男声响了起来。
我再一次遇见了基德敏斯特男爵。他也刚刚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一身风度翩翩的打扮,笑容可掬地朝我走来。
他亲了亲我的手,在少年之前亲过的地方。那里顿时炙热无比。
我感到身后有两束凌厉的目光正在冷冷地向我们射来。我没有回头看他,而他的声音是那么清淡:“这就是你赶着回来的原因吗?”我想说不是,可是我选择了缄默。
而基德敏斯特男爵显然是看到了他,随意地问:“公使馆雇的当地马车夫吗?还是个小男孩呢。”
我张了张嘴,还是艰难地吐出了:“是。”
“玩得还开心吗?”
“当然,谢谢。”我勉强回答。
“可是,亲爱的小姐,请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在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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