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正坐在床边收拾着手里的衣裳,麝月走过来倒了杯茶,看了一眼奇道:“这不是二爷早上穿的吗”袭人笑了笑没说话,手上也不停着。麝月道:“姐姐,我那时还奇怪,今儿这么一场热闹,二爷这打扮做什么。因着看着你们都是心里有数不想惊动人的模样,这才没问。”袭人这才微微地笑着道:“二爷是要去办一件私事,想快去快回,应是误不了今儿的事。”又接着嘱咐麝月道:“你知道就行了。别再说出去,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麝月点头,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
忽然一阵珠帘响动,两人不禁抬头一看,原来是晴雯回来了,见她一身嫩绿束腰小衫,系着鹅黄折皱长裙,显得身形娉婷。一张瓜子脸蛋红扑扑的,红菱似地嘴角微微弯起,一双眼睛顾盼灵活,往她们二人身上转了一圈,便要笑不笑地道:“怎么,说什么秘密事儿呢,你们两个倒是要好,就会避着别人。”袭人眼神往晴雯头上的白银柳叶缠枝发箍上定了定,便移开了,低着头包好衣裳,一面笑道:“你今天这身打扮倒是俏丽,怕是再没人压过你去。这天也越来越热了,你既回来了便先去歇歇,等二爷也回了带了好吃的我们再叫你。”晴雯见她不接话,撇撇嘴,一面往里走一面晃着帕子道:“不说就不说,谁稀罕。不必等我,我向来是要睡午觉的,等二爷回来叫他留着那几味点心就行,你们一个也别吵我。”两人看她进了内室,麝月这才笑道:“听听,这才是个娇小姐呢。这会子疯也疯完了,终于消停了。”袭人笑道:“理她呢。二爷也快回来了,快叫人收拾些冰镇的酸梅汤,绿豆汤上来,把面巾和面盆什么的都端来吧。”
不一会,便听得前院有动静,袭人让麝月看着小丫头们摆东西,自己便起身去了屋外,迎了宝玉,见他面上并无异样,遂放心下来,宝玉见了笑道:“我带了几样新制的花粉糕,又清甜又养人,快把晴雯她们叫过来,大家一起尝尝。”袭人边从面盆里拧了帕子递给他,边笑道:“偏你就记着她,这会子人家睡觉呢,玩了一上午累得慌。”接着凑近低声道:“可还好,没被人瞧见吧实在不行遣了人去尽了心意也是一样。”宝玉皱了皱眉,摇摇头道:“怎么一样!别人是别人,我是我。要尽心意,怎么也要力行一番。”见袭人还要再说,忙接着道:“今天可是来了一个新的妹妹,是琏二哥哥义弟的亲妹子,果然是从书香门第出来的,不仅样貌好,人也温雅有礼,就是有些过于拘谨了些,这也难怪,原也该有些傲气,可惜我们两个谈不太来。”
袭人听了笑道:“自然!人家哥哥听说可是做了大官的,常在皇帝身边伺候,他的妹妹现如今可算是正经官家小姐,也应有些心高。”接着停了停又道:“有这样出息的哥哥,也是姜小姐前世修来的福分。”宝玉听得有些不对味,也不再答话,推开了袭人递过来的凉茶,起身道:“两天前叫麝月晾在蔷薇花架子下的花瓣儿起色了没,要是好了今天下午就可以裹纱布里拧汁子了。”麝月见袭人看向自己,便忙答道:“方才已经叫坠儿去看了,颜色好了,那一竹萝怕是有二三斤的样子,被我们收起来了。”宝玉道:“那好,下午带上明矾石臼,上次制胭脂剩下的那一点药粉也别忘了,虽说石榴花花色浓艳,我们也是第一次用它制,总得小心些才好。”
“……总共就那么几株石榴,偏偏一朵花儿也没了。前几天还看见开了茶杯口大小的花,蔡婆子还跟我说要挑十几朵送到老太太,太太,各位奶奶处,或簪花或供案看着就喜气,偏如今一朵也没了。”钱嬷嬷在凤姐儿耳边小声道。凤姐儿漫不经心点点头,眼睛却盯着面前跪着的芝哥儿的乳娘。
“当初挑了你,看重的就是你规矩懂事,没成想如今却胆大起来,把我叮嘱的话都忘个干净,真把自己当成个体面人,也不睁开眼睛看看,我们这儿也容不下你这心思重的人! ”凤姐儿冷冷一笑,转头对平儿道:“这园子里又没有我们住的地方,有人还天天逛不够,拿着主子去做幌子,背地里不知有什么想头。被人拿住话柄子也不知谁遭殃,我可不想再去理这些烦心事。你去把董婆子叫来。”又对钱妈妈道:“你去好好交代一番,这个人是不能留这儿了。”
那乳娘早就哭的满脸是泪,砰砰磕的头山响,嘴里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二奶奶饶了我吧,我是死了也不敢了!实在是头昏了迷了眼走忘了路,拐到那里去了……身边两个小丫头直说不碍得,谁知宝二爷他们就在那里了呢!……奴只想磕个头就避开的,宝二爷见了哥儿就上来要抱,奴可是护紧了没撒手的!哥儿小孩儿,被他们弄得花花绿绿看住了就要下来,挣得厉害,宝二爷身边那几个丫头就拿了那膏儿脂儿的去逗哥儿,也被我让开了!那四瓶子香露膏儿,也是宝二爷拿了现装的,硬叫人塞给我的,叫我带给奶奶……”
凤姐儿闭了眼睛摆摆手,丰儿忙命婆子架了乳娘下去,钱妈妈也跟着走了。过了一会儿,平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见凤姐儿半合着眼,斜倚在大红如意回云纹绸靠枕上,便上前,手法轻巧地替她卸下累丝珍珠双凤长钗和其它零碎头饰,换了条抹额,又替她慢慢捏起肩来。凤姐儿悠悠地道:“哥儿呢”平儿才要答,凤姐儿坐起身道:“过去看看。”平儿扶了她去了东隔间,看着隔了玻璃屏风后梨花木横榻上,贾芝穿着淡黄绉丝小衣,身上盖着蚕丝薄被,小小的身体舒展着四肢,正在熟睡。凤姐儿坐在榻上看了一会儿,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丰儿从外面过来,俯身向凤姐儿耳边说了几句话,凤姐儿点点头,缓步走出隔间,又对守在门口的丫鬟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平儿丰儿去了正房。
贾琏一身家常衣裳,手里拿着一卷《醉古堂剑扫》正在翻阅,见凤姐儿来了,点点头,待她坐下才说道:“我都已经知道了。人先放着,别动,入了有心人眼里,不知传成什么样。宝玉虽不成气候,身份宠爱在那里摆着,也没什么坏心,倒不必和他计较。芝儿身边的人,很该看看,该换的换,以后就拘他在家读书就是,也没有可发愁的。我知道你定是恼的慌,歇歇心火罢,不想想新媳妇时是怎么熬过来的”最后一句带上了几分玩笑,却听得凤姐儿立起柳叶眉道:“就是刚进门我腰杆儿也挺得直,没受过什么气!你的意思我都明白着呢,是这个理儿,可是我就是气!宝玉,说句不好听的,已经是那个样子,再想改过来怕是比登天还难,况且哪里会改呢!二房也就兰哥儿像是个好的,将来怎样却也难说。看看他们的姑娘,倒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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