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浩大惊，慌忙扑了出来，又硬生生收住了脚步，悄悄退了回去。
安雅死死地抓住她的胳膊，胸口因为气喘剧烈起伏，可以看得见她额上细密的汗珠，绯红的脸颊。她抓着她，是那样的用力，那样的坚定。苏舒微微一惊，侧过头看着安雅，她眼里分明有气恼和心痛。不由分说，安雅一把拽过她，将她拖到殷阿姨墓前。“你在做什么？你要让你的母亲看着你从这里跳下去吗？”安雅又气又恼，“早知这样，当年殷阿姨也不用费尽心思的救你，也不用含辛茹苦在你身边做佣人十二年！”墓碑上，母亲的眼里果然透露出丝丝哀怨。苏舒缓缓滑倒在地，她捧着母亲的墓碑，紧紧地抚摸母亲的照片，眼泪早已抑制不住的往下流。“如果你真要跳，我也不拦你！”安雅渐渐恢复平静，“但记得跟你哥哥说抱歉，这么久以来，他没有一天不在找你，没有一刻不在等你的消息。他为了你，低价变卖了公司在大陆的股份，办好了移民手续，他期待与你重逢的那一刻。”安雅低了眼，幽幽的说，“我曾想，如果没有你，佑岩也许会跟我在一起。可是，这世上跟本没有如果，你一定会存在，也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和他相遇。也许，不是你也会是他人，也许……”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不再像小时候那个桀骜不羁的安雅，也不像平时优雅、高贵、自信的那个安雅，她只是一个爱情受挫的小女人。
“真羡慕你啊，疼爱你的人，深爱你的人都有了。对了，没机会跟你讲，苏伯伯临终前我在身旁，他最后拉着苏伯母的手说，不要怪苏苏，她是个好孩子……”泪越流越凶，安雅在她身旁坐下，继续说，“人们都已淡忘这个故事了。昨天有记者卖消息给报社，结果被视为过时新闻，没人搭理。我在报社有熟人，帮我把消息截了下来。我赶到新区，人却不在那里，想来想去，你只会来这里，幸好赶得及时。你瞧，别人都放下你的故事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安雅的声音流露着真诚，苏舒转过头看着她。“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做我该做的。苏伯母心情不好，我和佑岩商量过了，明天我先陪伯母飞去法国，一面陪她散心，一面托朋友联系美国最好的心脏科专家。佑岩找到你之后，我们在美国汇合，医生说了，你必须进行二次手术。不管怎样，生命是第一位的。在我不确定佑岩对你是不是超出兄妹感情之前，我还是想跟你进行公平竞争。”她站起身，“一切都会好起来！”安雅裹着秋风向山下走去，在飞舞的落叶和落日最后的余辉交织的斑驳里，她的身影那样弱小，又是那样坚强。
苏舒定定的看着，任目光被拉得好远好远。她突然站起身，冲着安雅即将消失的身影，拼尽全力大声喊道，“安雅姐，对不起……”一股晚风骤然而起，卷着地上零星的落叶和她的声音向山下席卷而去。而她，也在这晚风里摇摇晃晃，慢慢倒下。不知是站起的太突然，还是喊叫的太用力，大脑仿佛严重缺氧，剧痛下，她晕厥过去。殷浩还是稳稳地托住她，她最后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沉沉睡去。
医院，特护病房外间，殷浩与苏佑岩面对面坐着。这样郑重的，面对面的正式谈话，兄弟俩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好像每一次都与苏舒有关。“医生说，苏舒要尽快手术，不能再等了，安雅已经联系美国最好的医院和专家了，可他们研究苏苏的病历后告诉我们，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五成，而且要给苏苏做了全面检查后才能下定论，也许更好，也许更糟。”苏佑岩满是担心与焦虑，短短几个月，他消瘦不少，气色也不大好。
“不是比国内多两成么，有一半的机会，值得一试。就算只有一成把握，也决不放弃。”殷浩那样坚定，那样坚决，“等苏苏醒过来就带她走吧，越快越好！”
“那么你呢？”虽说兄弟俩没有共同生活过一天，可他们之间确是莫名的亲切。苏佑岩还是有些担心，“跟我们一起走吧，重新开始。”
“有些事一开始就无法结束。”殷浩的声音有些飘忽，眼神略带迷离，他透过玻璃看着里间病床上的苏舒，心情复杂。苏佑岩也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着苏舒，有转头看看殷浩，良久没有说话。
也许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殷浩略微调整自己的坐姿，来掩饰刚刚的失态，“你别误会，我是说我的行业，没有退路的。道上的人终日你争我斗，谁不服谁。可是坐下来又免不了谈生意，要合作，生意遍布全球，人脉遍布天下，到哪里都走不出他们的范围，弄不好还连累你们。”殷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用担心我，这是我自己选的，心甘情愿的。现在我已经是新区龙头老大了，龙爷说了，他下位前会力保我做三区老大。那时，人人都尊称我一声鹰哥，没什么好怕的了。”
“可是……”苏佑岩再次看了看病床上的苏舒，“我们不会再回来了。”他伸手从衣袋里拿出一张卡。
“是兄弟就不要拿钱砸我。”殷浩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现在不缺这个，就连妈妈留给我的卡我已经匿名捐给太阳山公墓了。”他笑着站起来，笑着转过身，笑着走出去。
“对不起！我很抱歉！”苏佑岩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
几天后，新区最高的大厦楼顶，殷浩仰头看着天空呼啸而过的飞机。他不知道哪一架是飞向法国的，也不知道哪一架上有苏舒。他只知道，他留下了，他的心留下了。
——全文完——
2013年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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