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起来了吗?”冬至是谢家新提拔的大丫头,早早便侯在门外,一直想给她家小姐留下一个好印象。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上了枝头,谢小姐屋子里却一直没有动静。
管家虽然教过规矩,但毕竟刚刚被提拔上来,忍了不久便探头探脑的向屋里张望,正看得朦朦胧胧的时候,里面传来“啪嗒”的一声。
冬至吓了一跳,赶忙把脖子缩了回来,然后等了一会儿再推门道:“姑娘我进来了。”
一进去他便嗅了嗅鼻子,满屋子的香味。
“姑娘又熏了香!”
冬至把帐幔收起,衣服早就摆在床前,正想上前伺候自家小姐穿衣。
被窝里却伸出一条白净的玉手,挥了挥道:“嗯,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先出去。”
冬至一走,谢小玉这才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只因他身上穿的并非是寻常女子睡觉时的里衣,而是一整套深黑色的男式常服,窄腰束袖,便于活动的样式。
飞快的把这一身行头脱光,一抽发带,青丝飞散,顺着肩胛滑落下来,胡乱的揉弄几下,让人觉得是刚刚睡醒的样子,把换下的东西收拾进箱子藏好,他这才把被他赶出去的大丫头唤了进来。
来伺候谢小玉的丫头进门就得过吩咐,谢家这位小姐有些许怪癖,身边近不得人,所以乖乖的开始收拾床铺,打开窗户。
“外头下雪了?”谢小玉故意问了一句。
“下了一夜的雪,天亮时才放晴的。”冬至立刻笑着应道。
“哦,还有什么新鲜事么?”谢小玉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特意。
这一下倒把冬至问住了,她才刚来不久,还摸不清楚自家这位小姐的秉性,不知道她想要听什么,况且她一个内宅的丫头,知道的东西也不多。
谢小玉极力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急切,站起来道:“走,我们到外头看看。”
冬至只当是自家姑娘想要看雪,急忙唤道:“姑娘,哪儿有这么急,总要先梳洗了,让王嬷嬷看到,又要说姑娘了。”
谢小玉心说他又没睡洗什么洗,真是麻烦,不过想到那个府里新请来的教养嬷嬷就一阵头疼,据说还是宫里出来的,专门来教养他出嫁之类的礼仪的。
叹了口气,谢小玉最后还是乖乖的坐回到梳妆台前。
镜子里映着一双姣好的容颜,柳眉纤长,睫毛浓密,一双水莹莹的眼珠子,肌肤细腻白皙,一头青丝披洒落肩,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这是位极标致的小姐。唯独这身子的主人内里不住唉声叹气,他谢小玉明明是个男人,却偏偏要扮做女人,如今还要被逼着出嫁,这是多荒唐的一件事啊!
事情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谢老爷处心积虑整垮了黄家,结果自己的宝贝女儿却生下黄家的骨肉,偏偏还个男孩,原本一个做大事的,牺牲一个刚出世的外孙也没什么,偷偷弄死便是,但耐不住谢小姐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谢老爷本就觉得对不起女儿,又怕被人抓住把柄,说自己为整垮黄家故意牺牲自己的女儿,一时心软,犯下欺君大罪,孙子当孙女养,一养就养了十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谢老爷致仕,荣归故里,按说天高皇帝远,谢家少个小小姐,多个小少爷也没什么人知道,但偏偏谢老爷这些年功劳太大,皇帝总忘不了他,时不时还要来一道彰节诏书,体恤老臣,弄得谢老爷战战兢兢,生怕晚节不保,临终前还将谢小玉母子唤道床前,好生嘱咐,一定要隐瞒到底,并且还为他们准备了一块风水宝地,银钱数万,良田千顷,在他死后供母子两人隐居之用。
只可惜人死如灯灭,让谢老爷意想不到的是,他死后谢家成了主母当家,谢老夫人并非是谢小姐的生身母亲,加上谢老爷还分了那么大一笔家产出去,显然更薄待了他那两个儿子,于是隐居成了再嫁,谢小玉的母亲不堪受辱,一气之下落发进了尼姑庵,独留下谢小玉成一个名不副实的待字闺中的谢家小姐。
谢小玉并不恨他的母亲,那个除了生的美丽便只有柔弱无知的女人,谢家当年的秘辛他听她说过很多遍,他总是心怀一种期待,他的父亲也许当年并没有死,总有一天会回来带他脱离苦海。
大户人家的姑娘起床总是相当费事,人没有出屋,大毛衣裳还不用穿,但小皮棉袄却是少不了的,谢小玉其实很反感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不过穿的多也有好处,那就是身材不容易暴露。
冬至是大丫头,专职帮他梳头就好,其余的活由另外一个大丫头夏至唤进来的三个小丫头承担,甘露端水,甘禾拿毛巾,甘沫拿来围巾。冬至梳完头之后接过毛经帮谢小玉围好,谢小玉这才伸手沾水洗脸,洗过之后,甘禾立刻递上毛巾。
等到谢小玉洗完,三个小丫头把东西收拾干净,鱼贯走了出去,夏至是另外一个贴身丫头,她把首饰盒子打开,里面钗是钗,凤是凤,簪是簪,分门别类,几层分列摆出来,供谢小玉挑选。
谢小玉心里其实颇为不耐,戴多了自己难受,戴少了又要被人说,而且在后宅一帮爱打扮的女人当中也过于显眼,没得惹人怀疑,好在那么多年他多少也算是习惯了,随意点了两个样式简单不繁复的。
除此之外,还有耳环,戒指,镯子,玉佩,胸前的挂件装饰等等等等,堪堪戴好,早上的打扮才算是完成了。
冬天天冷,各人只在屋里吃饭,早上要吃什么,昨天晚上已经报给了厨房。冬至打发小丫头去催饭,自己跟夏至两个把饭桌摆好,谢小玉也终于可以从梳妆台前站起来,走到窗前,小心张望,昨夜出入的痕迹已经被新雪覆盖,现下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先前的三个小丫头去而复返,她们手中各自提着一个食盒上楼,早点是白粥和小菜,还有几盘面点。谢小玉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颇大,喝了两大碗粥,好几个包子,小菜也消灭了一半,待到他吃完,丫头们才把剩下的端下去吃。
千金小姐的生活虽然富足优渥但却非常无聊,谢小玉如今心中有事,更是在屋子里待不住,走到院子里踩雪玩,看着地上的白雪被他踏出一个个印子,他心情不由变得好了。
就在这时,只见大伯家主母沈氏的贴身丫头宜黄进门来,一脸急匆匆的样子,一见谢小玉便开口道:“三姑娘,老太君请三姑娘过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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