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惊恐。

    尸体，满屋的尸体，显然是被刻意处理过，按顺序堆叠在一起，昔日如花似玉的姑娘面色灰白，瞪着绝望的双眼躺在一起。

    我压住作呕的冲动，用腰间丝帕捂住口鼻，清点起来。说来也怪，其他尸体都分别堆放好，唯有算命的陈瞎子，独自安静的躺在角落，手里死死攥着镶乌木的扇子，面色已是青黑色，扇子上还写着那句“何人称相对，清瘦白须翁。”想起离开阎罗巷那天，他给我的批语“命中无财也无权，路遇贵人终是祸。”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这样的清点，一直到日落时分，由于有些尸体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我只能草草清算了下数目，想起昔日这里喧闹的情景，心中不免伤感失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张厨子的客栈再看一眼，虽然他生前并未给我半点好脸色，但待久了，终究是有些不舍的。

    张厨子的客栈里，也像是一个血红的世界，墙壁，地面，扶梯，桌椅，全都是血迹，想来尸体也都被安置在青楼。杀了人还要费力把他们的尸体堆叠在一起，我越来越发现，荣轩，真是个魔鬼。

    呆立片刻，我忽然忆起，涵柏他爹。。。至少要给他一个安身之所。涵柏他爹的古玩店已经是一片狼藉，上好的紫檀佛珠手串只剩下粉末，想来来者武功不凡。乌金釉蝴蝶纹茶叶罐、五子登科铜镜也砸了个粉碎，没有血迹，没有尸体，我不由得庆幸，或许涵柏他爹侥幸逃过一劫。

    走进古玩店内院，小院的影壁上，有及腰粗的一个孔洞，显是外力造成，我鬼使神差的将手伸进去，却只摸到一块通体圆滑的石块，我试着轻轻一掰，身后青石台阶的一个方格就跳开来，现出里面一个暗格，心里默数了一下，暗格里是七七四十九个白色圆点，分布诡异。显然是格中格，暗藏玄机。

    “不用看，如果这八卦阵图人人都能解开，那紫玄道人也枉为前辈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浑身一震，回过头去。

    影壁后的拱形门慢慢转出一袭淡紫色身影，身着柔缎，高高绾着冠发，微仰着头，正是荣轩。他身侧垂首立着言桑，离他们五步之遥，站着三位绝色女子，我依稀记得，他们都是荣轩府中的侍妾。

    荣轩冲我摆手道：“三缺，过来。”

    我缓步走过去，空气中独剩了满地碎石上，我的脚步声。他伸手揽过我，满眼的赞许，残阳在他身后，给他的黑发镀上一层金黄色，竟是摄人心魄的俊美。我一言不发，任由他的一只手捏着我的肩膀，淡青色布衣被揉出了许多褶皱。

    他用另一只手来执我的手，我看准时机，空余的手一抽一送，一柄匕首瞬间抵在他的心窝。言桑大惊之下就要出掌，荣轩挥手制止，他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嘴角仍然是那样玩世不恭的笑，凑近我耳边道：“三缺，本王还在想，为何你今日这么听话，原来你是欲擒故纵。别忘了，本王说过，你这辈子注定要跟本王纠缠不清的。”

    “荣轩，你信不信我再用一点力，你就毙命当场？”

    “信，可你杀了本王，今日也无法活着走出这个门。”

    “如此甚好，奴婢何德何能，有当朝九王爷陪葬，此生何求？”

    “如此甚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本王要与三缺要一对亡命鸳鸯。”他轻笑起来。我用力一送，匕首却半分不近，我诧异的看着荣轩，他正凝视着我，一字一顿道：“上好的西域金蚕丝软甲，三缺，这丝甲分雌雄两件，另一件，本王他日命人寻来给你可好？”

    “谢王爷，王爷杀了这么多人还能在这里谈笑风生，奴婢当真佩服。”我转过头去不愿看他。他回身对其中一位纤瘦女子说道：“尓芙，今日本王带你来，不是让你站在后面静观其变的。”

    只见那名女子盈盈一笑，弯腰行礼，淡绿色的纱裙衬出曼妙身姿，她走上前，素手一挥，我顿觉浑身无力，慢慢软倒。

    荣轩打横抱起我，我自然不愿意，又苦于浑身无力，于是对着他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他吃痛，皱了眉毛，手上却丝毫未放松力道，径直朝门外走去，阴冷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王府婢女三缺，私通外党，论罪已诛。王爷新纳侍妾，黎歆，赐居慕昕阁。。。”长长的尾音，回荡在阎罗巷，我合上眼皮，尽是疲惫，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原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