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歌事后告诉我,其实,她并不相信王爷真的会要了他的命,王爷虽然任性,可还不会草菅人命。我不由得叮嘱她道:“子歌不要太轻信自家主子,否则哪天被牺牲了,可能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子歌淡淡的笑了,握着我的手说“三缺你才是,若是谁都不相信,那岂不像浮萍一般漂在尘世,无依无靠的。”
我抱着子歌:“可我相信你,子歌,你那日只是认罪,并没有拖我下水,我心里什么都明白。”子歌轻轻拍拍我的手,她的手很轻很柔,拍着拍着,就像一缕春风,那温暖,能够钻进我的心里。
因为一而再再而三对王爷言出不逊,我在九王爷府彻底成了一个不知礼数的异类。荣轩居然还排除众议,让我做了他的贴身丫头。我被洗漱一番,换上丫鬟的衣服,带到荣轩的主院,他指着我笑了起来,说:“连穿着丫头的衣服,都盖不住眼里的锋芒,我看你,就是一匹没被驯服的小母狮,哈哈。”我白了他一眼,不愿多说。
跟着荣轩一段时日,我发现他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奇怪的人。他并不像外面所传,面首侍妾无数。他每七天选一阁,去了也只是赏花,品酒,谈诗,他常常先在一阁中睡下,又在灭灯后,悄悄回到自己的住处。
第一次见他这么做的时候,我在心里打鼓,却没有开口问他。他忽而在暗夜里回头,直直看向我,依然是那样扬起嘴角轻笑,问我:“三缺,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是疯子了?”我执灯的手一挥,他慌忙往后一退,我看着他敏捷的身手,跳出来四个字:“狡兔三窟。”他赞赏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每日都跟着荣轩,一直不得机会去找万贞,也不知她把我的话带去给涵柏没有。府里做绣工的绣娘我不识几个,问子歌,她也不知道,只好作罢。这日子歌神神秘秘把我拽到一边问我:“王爷最近是不是回来的愈发少了?”
我歪头想了想:“好像是。”
子歌叹气:“我听府里的人说,皇上这几年对王爷愈发的防着,明里暗里的挑不是,王爷之前索性不去上朝。可皇上还是变着法儿挑不是,这不,皇上前日宣王爷进宫,说是要派言桑将军去平定咱们跟湘国边陲作乱的民众。
这几年王爷手下的人都被皇上或削爵或派去边陲驻守,就剩言桑将军,是他自小的亲信,这下也留不住了。王爷心里肯定难受,你就别总跟他对着干了。”
这些我以前听说过,据说荣轩的生母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子,因此先帝驾崩时,荣轩的母妃就殉了葬。可这么一来,荣轩无父无母,就孤苦了,所以先帝驾崩前,赐了荣轩保命遗书,希望能够护着他,也希望皇上能够念及往日情分。
可遗书是死物,人是活的,皇上这些年变着法的想置王爷于死地,想把保命遗书逼出来或者毁了,始终没有好的理由。民间也有传说,其实根本没有保命遗书这个东西,是荣轩为保自己周全,串通太医大臣,设的一个局。
荣轩派人传话说,他这几日都宿在慕昕阁,我只好听命跟着他移往那里,跟了他有些时日,我也是知道他一些,他有心事的时候就会往那里跑。
这些天他只把黑发简单的低低束着,只是一遍遍的弹琴,不言语,也不停止,手指都弹出了血。慕昕阁的梨树还不到开花的季节,黄绿色的树叶晃悠着飘在他玄色的长衫上,衬着指间的血红,触目惊心。
若他今日交出言桑,皇上他日只要略施小计,让言桑“战死沙场”或者“身在边陲,突染恶疾”,就能轻易削去他的左膀右臂。可若是他不答应,皇上或许不能拿荣轩怎么样,但至少可以轻易治言桑个“抗旨不尊”,结果还是一样。原来,皇上给荣轩下了死局,走来走去,都走不出。
终于,他不再弹琴,看向我:“三缺,你能再为我弹一次《倾世》么?”
我原本想狠狠的拒绝,可他一双清亮的眼睛凝视着我,目光相对的一瞬,我心中微微一动,顿时只觉柔肠百结,凄入肝脾。
我点头,走过去,不够娴熟的琴艺,他却歪头听的认真,自顾自说了起来:“昕儿以前脾气急,又倔,我便教她抚琴,想着让她心境平和些,可她不喜那些女儿家的曲子,倒喜欢奏些前人用来鼓舞士气的曲子。这首《倾世》,她原先,是从来不愿意弹的。”
我心里不悦,他说来说去还是那个人,我停下来,不卑不亢的对他说:“我不弹了,这样是不是更像你的昕儿了?”
他也不恼,笑吟吟的说:“三缺就是三缺,总像头小母狮,稍一说什么,就炸毛。”我索性不再搭理他,拿起扫帚扫起了落叶。我发现我好像走到了某个边界。在这个边界之前,我无知无觉的对抗,排斥着荣轩。之后,我开始对他不再有分明的恨。
我慢慢的觉得,他只是一个生活在皇室权术中的可怜虫,并不比外面那些平头百姓好多少,我想起了子歌的话,开始试着不再跟他针锋相对。可荣轩就是荣轩,我依然是我,在听到子歌自尽的消息的时候,我震惊之余,又重新燃起了对荣轩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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