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焚

    “阿嚏！”了空和尚的父亲，对着餐桌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在亚热带季春的强光下，坐在他侧面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蓬喷溅的雾状口水液滴，飘飘洒洒、义无反顾地奔赴满桌精致菜肴的角角落落……

    这是“汉将军”的三公子汉天馈的生日，“汉将军”汉神佑和妻子赵玉卿，在“红宫”——即将军府——设家宴为三公子庆生。这一年，了空和尚“汉天授”二十八岁，二公子汉天赐二十七岁，三公子汉天馈二十四岁，三人皆没有成婚。家宴的长方形桌子不大，两头儿可以宽敞的并排各坐两个人，两边儿可以宽绰的并排各坐四个人。“汉将军”和妻子面南背北，共同踞坐在桌子一头儿；了空和尚坐在西面上首，汉天赐坐在西面下首；唯有汉天馈紧挨着母亲赵玉卿，一个人独自坐在东面上首。这样，汉天馈便与了空和尚隔桌相望了！

    了空和尚知道，父亲要打喷嚏，可能确实是忍不住；但选择就正对着一桌子精致佳肴打喷嚏，那实实在在是故意而为之了！因为父亲的性格就是如此——别人不敢做的、不能做的；社会公约批评的、不允许做的……自己做了，才有一种成就感！超越感！才显得尊贵、威严、霸气！才发自心底的那么惬意！

    了空和尚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叹息一声，转头看向南面，假装是在看耀满庭院的阳光和满院怒放的鲜花，借以掩饰自己眼中的悲哀。就在他转头之际，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发现，坐在他南面的汉天赐，挺腰直背地靠在椅背儿上，目光平视着面前的桌子，暗暗蹙了一下眉。了空和尚不着痕迹地晃动身体，好像是在观察一只金丝燕，追捕在花丛中吸食花蜜的蝴蝶的轨迹，巧妙地遮住了父母与二弟之间的视线。了空和尚这么明显的动作，引起了汉天赐的注意，扭头来看了空和尚的脸，却发现父母此时正好都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他马上警觉自己刚刚的失态，冲了空和尚报以感激的微笑。了空和尚只顾照常看自己的花，如同自己什么也没有做，也没有看到汉天赐对自己的微笑。

    “唉呀！……你看这些讨厌的蜂仔！你看、你看，它们怎么老围着我转呢？”了空和尚的母亲，突然娇嗔地向“汉将军”抱怨，直冲得看花的了空和尚，瘆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都六十七、八岁的人了，还要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撒娇，简直是让人无言以对……”“是吗！来，让我看看……”“汉将军”宽抚地说，却完全没有任何实际的行动。

    了空和尚回头去看，“哐当”，坐在对面的汉天馈，已飞快地挺身而出，站至母亲身旁，扎撒挥舞双手为母亲驱赶嗡嗡盘旋的蜜蜂。恭立在汉天馈身后四、五步外的侍女，赶忙抢前两步，扶起汉天馈带倒的座椅摆正；而恭立在了空和尚母亲身后，了空和尚母亲的贴身侍女，也赶忙上前，加入了驱赶蜜蜂的战团。了空和尚母亲的贴身侍女，边赶着蜜蜂边媚笑着说：“三公子，今天您是寿星公！这些小事儿，原本就该是我们做的，不敢劳动您……您还是赶紧坐着吧！不然，今天都无法开宴了！……”“这里蜜蜂这么多，姐姐一个人忙不过来……”汉天馈说着，冲那侍女一个魅惑的甜笑。那侍女脸面微红，回以一个暧昧忸怩的斜睐，再不言语。

    了空和尚看出，是母亲头上的芍药花的香气，引得十数只蜜蜂在此游弋，于是建议道：“母亲，蜜蜂是寻着您头上簪的芍药花的香气来的，您如果把花摘下，蜜蜂自然就不来了……”说到这里，了空和尚露出和煦的微笑，接着说：“……三弟也就可以安坐，当他的寿星公了……”还没等了空和尚的母亲说话，汉天馈接口道：“当不当寿星公无所谓，只要能保护得母亲周全，就是再苦再累，我也愿意！”了空和尚的母亲乐得心畅神怡，满口夸赞说：“这里也就是小三儿心地纯孝，言语句句都能说到我心坎儿里去……”“汉将军”眉眼灿烂，口中呵呵笑着说：“小三儿勤勉好学、处事得宜，以后让他多到你那儿拜望拜望，陪你说说话，好好儿让你再教导教导他……”汉天馈恭敬地挺身垂手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其实，就是父亲不说，我也常想着要陪伴父母二老左右，只是怕打扰您二老颐养……现在父亲这么说，我以后就天天去给您二老问安了！……”了空和尚的父母笑得合不拢嘴，不住口地褒奖：“好孩子！好孩子！……”“还是小三儿懂事儿！还是小三儿懂事儿！……”

    汉天赐在桌下用脚尖儿轻轻碰了碰了空和尚的脚，了空和尚拧头去看他，他脸上陪着父母干笑，瞳仁儿里却露出深深的疑问！了空和尚只能回给他一个，难以言喻的苦笑。紧接着汉天赐转转眼珠，示意了空和尚去看汉天馈；了空和尚回过头来，正看见汉天馈站在父母身旁的角落里，盯着自己的嫡亲大哥、二哥，毫无顾忌地得意讪笑……

    笑了一阵儿、夸奖了一阵儿，了空和尚的母亲，拉过汉天馈的手让汉天馈坐下，说：“让她们忙吧！你坐下，咱们开宴！”汉天馈低眉耷眼顺遂地说：“是，母亲！”然后抬头对那侍女笑道：“母亲这边就交给姐姐了，还请姐姐多多费心、多多受累！天馈这里先谢过姐姐了……一会儿天馈再来帮姐姐……呵呵呵……呵呵呵……”当汉天馈说到“谢过姐姐了”的时候，那侍女拿媚目狠狠剜了汉天馈一眼，然后给了他一个娇俏的白眼儿。

    家宴开始，汉天馈自己不吃，专一拣父母爱吃的菜挟至父母盘中，精神全在揣摩父母的心意，以顺颜承虞、应答讨巧之上。了空和尚从别人挟过菜的缺口，动了几筷应了应景儿；汉天赐从桌子另一头儿，选了几道菜尝了尝。一场家宴，兄弟三个都吃得味同嚼蜡，没有什么心思！看到母亲被汉天馈串通母亲的贴身侍女，一起哄逗得眼眵魂迷，了空和尚除了佩服，已经没有了任何妒忌与较量之心。

    一时家宴撤去，五层的水果生日蛋糕，由四位侍女共同抬了上来。“汉将军”站起身，环视兄弟三人一圈儿，不复刚刚的醺醺然、陶陶然，戒备、严肃、冷漠地说：“在切蛋糕之前，我和你们母亲，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汉将军”俯首至妻子耳畔：“……这是家事，还是你来说吧！……”“……你是一家之主，还是你说吧！……”赵玉卿稳定、清晰地表态到。“那好！我就说了！”“汉将军”从谏如流。

    在场的人，除了“汉将军”和妻子赵玉卿，先后都感到一股沉闷压抑！原本有些正好处在近处的侍女，自觉或不觉地悄悄退后，肃立到远远的外围；了空和尚与汉天赐隐隐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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