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便在一旁抄起经书,宝玉向来跟贾环不对付,也不去与他说话,只与王夫人商量着往蘅芜院里置什么摆设,拨什么人过去伺侯,直吵得王夫人晕头转向。
宝玉在王夫人院里混了半日自往园里去了,因心里惦记黛玉便径直进了潇湘院,此时院里并无丫鬟婆子,只紫娟坐在廓下绣鞋样儿,见了宝玉便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来迎进来说道:“二爷来了,我们姑娘才歇了觉起来,你们去说话解闷儿,家里有早上新泡的枫露茶,我去倒了来与你尝尝。”
宝玉还未说话,便从里面传来黛玉的声音:“我这里清静自在得很,并不用二爷来与我说话解闷儿,二爷请别处坐罢。”宝玉进了里间,见黛玉身穿一件月白描金花淡色衫子,底下是一条沙绿百花裙,手中正拿着一卷书歪在临窗的一张美人榻上,她见了宝玉头也不抬,只翻着手里的书,宝玉见黛玉似不在自的样子,便坐在一旁的凳上问道:“中午时还好好的,怎么一时又赌起气来,是谁惹着妹妹了只管与我说?”
紫娟正端了茶进来,便对宝玉说道:“我们姑娘的性子二爷还不知道么,才刚姊妹几个说话,不知怎的与云姑娘拌了几句嘴,回来便关在屋里自己生闷气呢。”
黛玉将书撂到一旁瞅了紫娟一眼;“我这里说话,谁要你多嘴,这么护着云丫头,你明儿认她做你主子去。”紫娟将茶捧给黛玉说道:“我哪里是护着云姑娘?不过怕姑娘一个人闷坏了身子,好容易这会儿二爷来了,一块儿说话解闷儿岂不好,倒又白眉赤眼的拿二爷撒气,我劝姑娘也将性子改一改才是。”
黛玉听了越发恼了,站起身指着紫娟道:“你这蹄子今儿成心跟我作对呢,我为什么要改?我这性子至死也改不了,要是嫌不好只管找性子好的主子伺侯去。”宝玉见黛玉连紫娟也骂起来了,哪里还敢再提湘云,便拉着黛玉一同坐下劝道:“紫娟一片真心为你,你此刻倒连她也骂上了。”黛玉冷哼一声,将背对着他二人,紫娟也气得脸上发白,将茶撂下来自往东厢里躺着去了,宝玉急得跳脚追到厢房里,见紫娟卧在炕上眼里直淌泪,便掏出帕子给她试泪劝道:“你是知她性子的,如何也因说了两句气话便跟她怄起气来,平日里林妹妹发起恼来连我也不待见,若因这个跟她生份实在犯不着。”
紫娟也不答话只管流泪,宝玉又听到内间里传来林黛玉的哭声,越发急得抓耳挠腮,劝解了紫娟几句又跑到黛玉房里,又是递帕子又是倒茶的,此时林黛玉见伤了紫娟的心已隐隐有些悔意,只是她向来是个不肯轻易低头的性子,因此只得自己独自生着闷气。
贾宝玉劝道:“妹妹最是个通透的人,岂不知冷言一句似刀剑,这府里紫娟姐姐是对你第一忠心之人,若她跟你生份了你还有谁可用呢?”林黛玉听了细细一想,她自父母亡后,身边只奶嬷嬷和雪雁两人,这一老一小都不顶用的,独独一个紫娟真可谓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若两人真生份了,真真不知还能依靠哪个?林黛玉一想至此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宝玉一旁急得不知该如何劝解,那一头的紫娟独自哭了一会子,又听黛玉哭得悲戚心中哪里还有气?她又唯恐黛玉哭坏了身子,只她此时又不好出去,恰巧雪雁又不在家,便叫院里一个三等丫鬟艾儿将屋里煨着的参汤给黛玉送去。
那黛玉见是一个粗使丫头进来送参汤的,抽抽噎噎的强忍住了,问道:“是谁叫你送来的?”那艾儿向东厢里努努嘴,黛玉见了擦净泪叫艾儿打洗脸水来,宝玉见她止了泪直念了几声佛,又见黛玉重新梳洗了喝了半碗汤方陪着她说了一会子话。
宝玉在黛玉屋里坐了一会子袭人打发小丫头来请,宝玉走时又往东厢里瞧了一眼,见紫娟已止了泪,红着眼睛在绣一个海棠金丝纹香袋,宝玉瞧出那是给黛玉做的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又劝紫娟歇歇手,别怄坏了眼睛,那紫娟经了方才这么一闹有些难为情,也不出门相送,只叫小丫头送出宝玉,宝玉自去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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