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并未因出游而畅快。
大梁建国百年，也曾国富民强，可谓盛极一时。但新帝继位以后，匈奴频频进犯，国家屡吃败仗，甚至要依赖割地来换得短暂的和平，外患已堪忧，内乱也不断——开创大梁江山的仁宗皇帝效仿当年汉高祖封地治国，却没想到诸侯割据隐患多多，兵权旁落，各自为政，朝廷简直成为华丽的装饰，空壳之下何来底气？梁王在重压之下却不思进取，每年对老百姓横征暴敛，各种苛捐杂税层出不穷，美其名曰用于增强国力，结果败仗打了不少，宫殿却多了几座，百姓对此怨声载道，淮北已有民众造反…想到这里，看着沿河边乞讨的老妪幼童，我的心里易发沉重起来。
“卖花嘞！大小姐们买花吗？迎春、百合、桃花…刚采的鲜花嘞！”
许是见我们姐妹人众，卖花的小孩们徐徐围了上来，争先递上自己手中的花束，眼里闪耀着希翼的光芒。
大姐说道：“前面就是花会了，这会子买了干嘛？咱们赶紧走吧。”
就在这时，有人牵扯我的罗裙。
“买花吗姐姐？”一个小女孩怯怯地问。
她手上有一束三月菊，颜色倒绚烂美丽，可惜已经枯萎了。小女孩大约七八岁年纪，虽然衣衫破旧，不过十分干净，我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是自家种的花吗？小妹妹？”我问。
“不是。”她抿着嘴角，“我在后山采的，奶奶说卖了买粥喝。”
“嫣红，”我唤过身后的丫头，“拿二两银子给她，这花我买了。”
“谢谢姐姐！”那女孩大喜过望。
“啧啧，二妹就爱做滥好人！你且打发了她一个，如何打发这一群呢？”大姐对其余那些卖花的孩子努努嘴。果然，剩下那些孩子全都眼巴巴看着我，吆喝乞求的声音闹得我头昏脑胀。
“每人二两，花卖给我！”有人在身后说道。
说话的是个清秀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年纪，剑眉星目，嘴角含笑，发束九环带，脚蹬软云靴，一身浅蓝长衫却用革带系腰，腰间斜坠着美玉，儒雅中不失英气，我心中暗自赞叹。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男子，那人比他年长几岁，虽是随从打扮，但是身形魁梧，面貌精明，仪表不凡。洛城竟有此等人物！
那些花童闻听此言，争先恐后地将花递去。他笑着摇头，目光看向我：“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今日初到宝地，只为相访故人，买花无非是成人之美，我们两个男人拿着这些花，岂不叫人笑掉大牙！若不嫌在下唐突，请几位姑娘笑纳。”
见那随从拿出银子打点，花童们全都笑逐颜开，又何尝不会察言观色？纷纷把花束塞给左右的丫头小厮。这些银子大概够他们挣大半月吧！看来来者是个有钱的主，既然他乐意，大家各得其所吧。
我微微低身施礼：“多谢公子善举仁心，我等姐妹收下就是。不便叨扰，这厢别过。”
他眼波流动，轻笑出声：“早闻洛城有‘花都’美誉，果然名不虚传！满园春色，风光无边啊！姑娘可是赶着去花会？在下也有意前往，若不介意…”
我是介意的。
没错，大梁是个多民族国家。除了汉人外，鲜卑、契丹、蒙古、突厥、回鹘、女真、党项、吐蕃大都是游牧民族，天地为家，无拘无束，根本没有男女大防的概念，汉人以文化同化他们，他们的一些习俗对汉人未尝没有潜移默化的作用。可是父亲对我们的家教极严，与平常人家又不相同，再说女孩子的矜持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我们姐妹出行，跟着个不相识的陌生男子算怎么回事？
我的担心纯属多余。
他那位随从已经出言阻止：“主子，这样不好吧？莫要耽误正事！将军…”
“好了，咱们走吧。” 他迅疾抬手打断随从的话，“在下李煜坤，冒昧请教姑娘芳名？”
“我二妹叫叶紫苏。”大姐含笑答道。
“姐姐！”我嗔怪。
“紫苏姑娘，后会有期。”他拱手一揖，遂转身离去。
“大姐，干吗把我的名字告诉他？”我恨恨说道。
大姐拖过我的手，“好妹妹，我看他仪表英俊，人品风流，说不定与妹妹成就一段好姻缘呢！你虽年幼，但终归是要嫁人的，与其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如相信天意安排！无非是多个机会而已，你又何必如此矜持？你瞧见他腰间的佩玉没有？”
“有什么特别吗大姐？”碧萝好奇地问道。
“那是南越进贡的月牙青玉，除却皇室贵胄，便是将相诸侯才得拥有。”我抢答。
“二妹对他果然有意！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大姐笑道。
“呸，爹爹教过我们识别玉器，三妹未曾用心，大姐却来说我？”我笑骂。
大姐对我和碧萝上下打量，说道：“今日出游只怕太招摇了！都怪二妹，说什么坐轿子没意思，偏要一路走来，你们瞧瞧周遭人群，是赏花呢还是看人呢！几年前赶花会时你们还小，不曾想两位妹妹已出落成国色天香的美人了！今日之后，爹爹可要头痛了！全城的王孙公子，定会如狂蜂浪蝶般踏破叶府门槛！”
“所以还是大姐好，心有所属，尘埃落定，不会为闲杂人等烦恼！”说完，我和碧萝哈哈大笑。
我看不少人对我们或指指点点，或窃窃私语，看看姐妹的行头，心头暗想：是太招摇些。
今日都按各人喜好穿衣着装。红菱人如其名，喜好红黄之色，身穿大红罗衫，上绣彩蝶翩翩，外罩浅红晨缕，绸带盈盈及地，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碧萝偏好绿蓝，一身翠波罗裙，点缀金丝银线，外披蚕丝薄纱，发系同色丝带，易发娇俏可爱，宛如凌波仙子。我的衣饰最为简单，淡紫的一袭长裙，发丝懒懒轻挽，斜插凤凰金钗。
打扮倒是与春光相宜，只是…
姐姐一语成谶，风波自始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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