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舟扶着昏沉的头缓缓睁眼,铺天盖地的红突兀地映入眼帘。她不由自主地闭紧双眼抵御夺目的烛光,却发现折磨她许久的尖锐痛楚已消失。
还记得从船上跌落,不甘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刺骨的江水像冰一样裹上她,又逐渐凝固。之后,随着五脏六腑被冰刃搅动的痛觉越发薄弱,她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岳小舟”因在飘零的一叶孤舟上出生而得名,最终也归寂于逐水的残败破船。
“都不过是命罢了……”父亲弥留之际的喟叹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岳小舟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淋漓。
红蔻香屑甜腻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烛火摇曳发出劈啪作响的欢快声音。
不对!这是哪里?岳小舟惊愕地环视四周。忽然,掌心被硌得刺痒,她抬手低头,这才看见掌下竟是大小不一的干桂圆与莲子。她居然还活着,而这里,正是她五年前的新婚洞房!
如乱麻一样的思绪还没理清,她突然听见细微的响动,缓缓侧过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晏北寒!
如果真是回到了五年前的新婚夜,那么,此时的他应该才十六岁。略显阴柔的面容上,英挺的鼻梁带了倔强的傲然,下垂的眼角让俊俏的他显得有些孱弱,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晕出淡薄阴影,给人一种扑朔迷离的感觉。
岳小舟仔细地打量着身旁的晏北寒,恍然惊觉,五年的相处,她的记忆里,竟然只留下坠江前所见那张决绝面容。那时的他与现在一样俊雅,带给她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好像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那个在船上眼神冰冷的他,面无表情地将她逼上绝路。
然后,她仰面跌进江水中,泪水迷蒙了双眼,再看不清他的神色。
岳小舟苦涩一笑,还用看么?他与那些人的谋划不是一日,终于得偿所愿,脸上定是得意笑容。
回忆排江倒海地袭来,劫后重生的局促和茫然被强烈的仇恨碾碎,她的笑容渐渐僵硬,消失。既是回到了五年前,那么……心念突转,岳小舟霍地侧身,伸手掐上晏北寒白嫩的颈脖,然后逐渐合拢双手。
脖子上传来的不适感惊醒了熟睡的晏北寒,睁眼只见岳小舟半俯在他身上,头上钗环叮当作响,泛红的双目有些狰狞。睡意朦胧的黑色瞳仁赫然清明,愈加强烈的窒息感让惊愣的晏北寒慌乱起来,用力张嘴吼叫,却只吐出一串嘶哑的乱音。
无尽的恐惧侵上心头,他开始开始踢动双腿,双手抓上岳小舟的手腕。
挣扎间,侧跪在床上的岳小舟失去平衡,在恨意的驱使下,她一个翻身,跨坐到晏北寒身上,咬着牙加重十指的力道,将双手收紧。忽然,她看见晏北寒眼中闪过狠戾。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床。
晏北寒扑身过去,将那双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双手紧紧压制在她耳侧,任凭她如何挣扎,都不松懈半分。
手腕上传来火辣的疼痛,岳小舟更加疯狂地踢打,想要挣脱他的胁制。
几近癫狂的神色逐渐消褪,晏北寒紧盯着不断扭动的岳小舟,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里又蕴含着深切的恐惧。
他们像是两只激烈搏斗的野兽,不停张合的嘴里都喘着粗重的气。
岳小舟始终是个柔弱女子,竭力的挣扎不能长久持续,身上的力气很快消失殆尽。心中刻骨的恨意难消,她仰起头,不甘地瞪视这个最终将会害得她死无葬身之地的男人。
“放开小姐!”
突然,冷硬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晏北寒浑身一僵,手上力气稍松。
是岳鸢,是岳鸢啊!岳小舟瞪大双眼循声看去,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热泪顺着眼角滑落,滚过腮边时,已是冰凉。
看晏北寒不为所动,岳鸢眼中闪过怒色,低喝一声:“放开小姐!”话音响起的同时,已奔至床边。
寒光闪过,晏北寒有些涨红的脸顿时变了惨白,松开手退到床脚,紧抿着薄唇,惊魂未定地看着岳小舟。
“小姐!你没事吧?”见晏北寒识趣,岳鸢将短剑收于手臂一侧,急忙神色慌张地单腿跪到床榻边缘扶起岳小舟,查看她是否受伤。
岳小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和岳鸢都没有事,她们都还活着。百感交集,岳小舟一把抱住愣在一旁的岳鸢,抵住她的肩膀哽咽起来。
岳鸢感到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听到岳小舟的哭泣声,不知为何她也忍不住想要流泪,“小姐……小姐不要怕……”
岳小舟仿佛又听见岳鸢声嘶力竭地喊声,她的身上已插满了数不清的羽箭,黑夜里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红色从密麻的孔洞中流出,岳小舟凝视着一身玄色的衣衫笔挺得如同墨竹的岳鸢,就那样倔强地站在渡头的长桥之上,将数十名杀手阻隔在了身后。
从记忆中挣扎回现实,岳小舟从岳鸢的肩上抬起头来含泪而笑,一只手轻抚岳鸢的脸颊,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从今日起,我只信你一人。”
这一次她不会再错付信任,不会再自作聪明,不会再让一切重演。
烛光耀耀中,岳鸢的脸上和身上都干净整洁,没有奔逃惊起的尘土,没有利刃贯穿的血红,只有玄色的衣衫还是单调的平整。
而岳小舟则声音喑哑,像是被泪水的咸涩浸泡过,有着沧桑的味道。而岳鸢的脸上则呈现出茫然的惶恐,她不敢抽回已经掌心发烫的手,只是局促地保持着僵硬的身体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烛光泛着温暖的橘色光芒,产自郁州的上等红蔻香历久弥新,氤氲着一夜都燃不尽的柔婉缱绻。岳小舟转过头,笑意收敛成杀机,目光郁结在了依旧瑟缩在床角的晏北寒身上。他清癯的身子倚靠着雕花的木柱,一身大红的喜服因为刚刚的挣扎而有些缭乱,流云的纹样在身下委顿成一团,虽然目含惊恐,可他还是倔强地抿着唇,微扬的下颚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铮然。烛光中,他的剪影虽然暗淡却带了一层薄暮般的光辉,在布满桂圆莲子与花生红枣的锦床之上被拉长再拉长,直到淹没在看不到的黑暗中。
就像曾经的信任一样,最终的归宿总是阴暗的背叛。
晏北寒的瞳仁幽深如夜,即便有数支红烛的掩映也依旧是点墨一般的漆黑,岳小舟想从这双眼睛里看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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