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一回头看见他,忙解了自己披风覆在他身上:“将军,北邙山已经入了冬,您这样会受寒的。”
翎沧却没心思听他说话,一双眼睛只盯在帐子顶的两个人影身上,坐着的,长发飘散,黑衣广袖,那身姿是他就算是闭着眼睛都刻在心里的万花,而另一个人,一身雪白道袍在月色下冰冷的如霜如雪,头上高高挽着冠,背后斜背一把长剑,却看不出到底是谁。
“你怎么知道是那位道长?”翎沧问苏澜。
“能自由出入天策府的也就是那位道长吧?”苏澜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有点心虚的答。
而这时,箜篌低低的声音却随着夜风传了过来——
“……你说,我以后不必再去是怎么回事?”
“……”翎沧听不清那纯阳弟子对箜篌说了什么,却看见箜篌一声惊叫竟然从帐子顶上跃了起来!
“真的?!”
他看见箜篌热切的抓住那纯阳的手,声音里竟然就浅浅带了点喜极而泣的哭腔。
“……但是,你不要去看她……她就算苏醒,也是三百年以后,到时候……她必定不会再记得你是谁……”纯阳向后挣一下,脱开箜篌拉扯,冰冷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翎沧耳朵——是戴黄。
“……是,我知道……”箜篌空着手,怔一会,忽然缓缓蹲下去,将脸埋在自己手心。
翎沧听见他说:“只要……能醒过来,忘了我……也好……”
那纯阳退一步,忽然回头向着翎沧这边盯了一眼,随即提气而起,一式梯云纵便跃进夜空里去。
苏澜仰着头看了许久,叨叨:“这道长怎么都没有落下来?”
“许是走得远,你看不到了。”翎沧忽然意兴阑珊起来,将披风递给苏澜,淡淡的叮嘱,“去歇息吧,明天还有早操要出。”
苏澜答应一声,接了披风转进帐子的阴影里看不见了,只听见天策的军靴碾着营帐里细沙的地面渐行渐远。
再抬头,箜篌的帐子顶上已经只剩了清凌凌的月光照着空无一人的帐子顶,想来也是去睡了。
翎沧自己又出了会神,叹一声转回内室和衣倒在榻上睡了。
入了冬的北邙山到了夜里,就有冷冷的风腻在草尖儿上一刻不停的打着转儿,转啊转啊,牧草上就低低的挂上了泪花儿,我们说,那是露水,寒的透进骨头去。
翎沧和衣而卧,心里惦着事情就忘记要扯了被盖,睡得熟了,就在梦里渐渐的发起抖来。
有呼吸声细碎,压着咽在喉咙里的闷哼,一点一滴的传来,听着不真切,却一声一声的扰着耳朵不得安宁。
真冷,翎沧拢着衣服坐起来,似乎穿了鞋子,又似乎赤着脚,微微蜷着脚趾顺着那声音过去……
又在……行刑吗?
天策府虽然是大唐铁骑,却也是设了刑堂牢房,专用来拷问那一等军机探子的……可是,为什么这刑堂,这么像弦卿的天牢……?弦卿……想起这个名字,心口里依旧是冷颤一样的疼,彼时少年,今日帝王,踩过了多少人的尸骨才将他双手捧上那龙椅……
“翎沧,你怎么想起来观刑?”夏梓落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个?”
“夏……”翎沧瞠目结舌。
转过头却看见凤绯言笑晏晏,一根细长的马鞭在纤细手指上卷了几个圈儿。
“十七姐……”
“你长高了,”凤绯过来伸手揉揉他头发,“还是那么傻的,不知道照顾自己。”
“十七姐……”
“喂,你来都来了,要不要自己去拷问一下?”夏梓落将手里拉紧的乌金线递在他手中。
“你知道他不喜欢这个,却逼他干什么。”凤绯一把扯了乌金线丢回夏梓落手里。
一扯一动的时候,乌金线那一头连着的夹棍被拽的受了力,硬是把受刑的人犯又逼出一声低低的喘息。
翎沧偏了头去看,却被夏梓落挡了视线,只看见十根别在夹棍里的手指正渗出艳红的血。
“翎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他震一下,抬头,进房时候竟然没看见。
“末将参见皇上。”撩袍,撤腿,单膝点地,深深埋下头颅。
那里,坐的是弦卿……
“你不看看那是谁?”弦卿似乎坐的无比高,手里一盏香茗蒸蒸的冒着热气,眼光却寒,像昆仑山的雪。
翎沧忽然就觉得害怕起来,几乎一脚踩空落下悬崖那样的怕,他听见自己胸口里心跳的像擂鼓一样,砰咚砰咚的撞在肋骨上,隐隐生疼。
“末将,不想……”他说出口的话听起来虚弱的像生了一场大病。
“可是我想。”弦卿低下头,嘴边的笑意进不去眼睛,无端端的诡异开来。
翎沧看见夏梓落的铁靴从面前踱开,眼睛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连带着自己的身子缓缓转过去——
赤裸的肩背在昏黄的油烛下奇异的泛出羊脂白玉一样润泽的光,浸着涔涔的冷汗,黑而长的发丝散乱着被冷汗黏在背上,像是纵横交错的割伤,于是黑的极黑,白的,几乎要晃了人的眼。
不……不能看……翎沧拼命想转回头,他心里,隐约知道那是谁……不能看,不看就不是,一定不是!
身子像被定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转不开,动不得,眼睛大睁着,像是着了魔一样死死的盯在那人侧脸。
肩头滑落的黑发帘子一样细细密密的将他的脸挡了个严实,一分不见。
只能听见他一声一声的喘着气,喉咙里咯咯的响,像是在努力的,把那些几乎要从嗓子里冲出去的惨叫生生吞咽进肚子里。
“抬头。”夏梓落对着那人说。
没有回应,许久,有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冷笑从那一层细密的发丝后边传过来,翎沧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抬头!”乌金线狠狠一拽,骨骼碎裂的声音酸的几乎让人想把牙咬碎了吞下去。那人痛的全身一僵,反射样的瞬间扬起身子,随即又软瘫下去倒在地上,像被人一瞬间抽了全身的筋络。
新的血液流出来,在地面上蔓延成一幅破破碎碎的画。
“箜篌!!!”翎沧在很远的地方听见自己的惨叫,撕心裂肺。
有瓷器在耳朵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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