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只有翎沧小臂长的小小木弓,曲柳的料子,上边雕着万花的山山水水和无数的甘草,花,叶,根茎,凌乱的花瓣,从春到冬,枯荣俱在,临近握手位置,有工工整整一排小字:
甘草,国老,此草最为众药之王。
“这是……”翎沧把木弓还给箜篌,看他一点点的将木弓打磨到泛出温润的光泽,又用朱砂在上边挑出丝丝缕缕红艳似血的纹路。
“嗯,给甘草的,我的……师妹。”箜篌迟疑了一下,笔尖朱砂在弓上顿出一粒嫣红斑点,映了阳光反出一点光来,亮的像一滴血。
“我从没听你说过。”翎沧坐下来,拿起一边搓好的弓弦,龙骧的马鬃即使是被搓成弓弦依旧色烈如火。
箜篌没听见翎沧的话,径自看着那一粒红艳的朱砂发起愣来,反复比划几次想擦了去,终于叹口气,放弃了擦掉的打算,而是就着那一点朱砂勾抹成一株红艳的甘草。
“箜篌……”翎沧伸出手,接住箜篌颊边一颗泪珠,于是他手心里就多了一粒滚圆莹润的鲛珠,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别哭。”翎沧伸手把箜篌压进怀里,圆滚滚的鲛珠撒在地上,蹦跳着滚进阳光里。
“鲛珠很值钱。”箜篌低声说,垂下眼睛看着阳光底下亮晶晶的鲛珠。
“嗯,你缺钱么?”翎沧问。
“……不。”箜篌闷在他胸口。
“那我们要它干什么?”翎沧不解的擦去他脸上泪痕,“别哭,我不问就是了。”
眼眶里的湿意被蜜色手指拂去,箜篌重又拿起木弓细细勾挑,末了取过一旁的弓弦上好,手制的小弓顿时就熠熠生辉的样子。
箜篌拿着它,轻轻舒一口气。
翎沧看了一会,从袖里拽出件东西送到箜篌面前:“挂上吧。”
那是一串红色的珊瑚珠子,攒成个八宝同心花的样式,下边吊着一拃长的艳红流苏。
箜篌拿了来,向着翎沧笑一下,挂在弓尾。
于是这便像是一个给闺中少女把玩的小玩意儿了。
“这是什么。”
“十七姐的枪缨。”翎沧沉默一下,答。
“哦。”箜篌知道那个刚烈的女子,也知道翎沧为了她面不改色的将拿着免死金牌纵声狂笑的狷城城主活活砍成了碎块,然后用整座城池做了女子的殉葬。
但是箜篌不知,他竟然一直把这女子的枪缨揣在怀里,带了这么久。
“烧掉了,不可惜么?”箜篌托了那枪缨看,艳红艳红的珊瑚珠子,系带却浸着血的黑色。
“总该送走的,如果你不嫌它煞气太重……”那上边的血色,洗不净,那是跟着凤绯战场拼杀,出生入死浸透的人血。
“呵,也好……让它护着甘草……”箜篌仰起脸,甘草,我那乖巧的小师妹,人死了,还有个魂魄,你能留下什么?几百年的修行散成别人口中一碗药,你怎么就那么傻。
翎沧轻轻吮吮他睫毛:“别哭。”
“嗯……”箜篌闭上眼,漫声应了。
“翎沧,陪我去长安吧,明日动身。”
“好。”
“我带你去看长安城中最美的女子。”箜篌淡淡说着。
当年,就是这句话,断送了甘草性命。
“女子?”翎沧诧异。
“嗯……”箜篌低了头,听着两匹马的铁掌在长安城的青石地上一声一声的敲。
良久,他抬起头,缓缓说:“若是我姐姐活着,也该是她那般年纪。”
“嗯。”翎沧应。
“所以,我当年看见她的时候,只一心一意想为她续命。我已经没有了姐姐,我想让这个像她的人活着……却因此,害死了甘草。”箜篌喃喃着。
“为什么。”翎沧迟疑一下,轻声问。
“因为她身上的寒毒,无解,即使是鲛人血,也只能勉强拖着她性命,却解不了那毒……”箜篌怔怔的看着自己手腕,当初为了救她,自己双腕满是银刀刀伤,到了今日,却已经连半点痕迹都不剩。
“歃血吗?”翎沧想起自己也曾服了箜篌鲜血。
“不,”箜篌回眸看他一眼,忽然浅浅勾了一抹笑,“我们,一生只能与一人歃血成约,我不想与她约定……我只想她活着。”
“后来呢?”翎沧不知怎么,听见箜篌的话竟然有一点窃喜。
“后来,我夜里煎药的时候,被甘草看见,她就将自己做了那碗里的药……我竟然救不了她,就眼睁睁看着她滑落进那一罐沸滚的药汤……”箜篌忽然狠狠扼住自己手腕,心痛,无以为继。
“你干什么!”翎沧一扯马缰,忽然就贴近了将他扯在自己马上,掰开他手指将他腕子护在掌心。
“翎沧,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箜篌靠在翎沧肩膀,温热的泪水渐渐浸过袍子烫在翎沧肩上,甘草枝叶滑过指尖的感觉似乎还在皮肤上留着,那时候,哪怕是能动一动也好,能动一下,就可以抓住她,不让她落进那罐要命的药汤里。
“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就会掉进个小药罐里。”翎沧叹息,箜篌怕是记错了什么。
“她不是人啊……”箜篌颤抖着低声说,“甘草……是真的甘草,是化形成精的草木妖精,我就眼睁睁看着她在我指尖逐渐散去修行,从我那爱笑温婉的师妹,变成一株甘草,终于滑落进那一罐药汤……尸骨无存。”
沥出药汁以后,他硬是用十指将滚烫的药渣一寸一分的梳理过几次,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甘草从那一堆药渣中拣出来,鲜草入了沸水,剩下的,只是一碰即烂的经络叶浆,什么都……拣不出……
“草精?这世上怎么会有妖精。”翎沧揉揉箜篌头顶。
“你怀中,就是半个鲛人,又怎么会没有妖精。”箜篌淡淡的应他。
翎沧愣住,是啊,有鲛人,为什么不会有妖精?
“甘草一直以为我是药王门下,修的是离经易道那一路济世活人的法子。”箜篌叹口气,“她至死都不晓得,我原是星弈弟子。”
“那把小弓,就是做给她的吗?”翎沧将下巴抵在箜篌头顶。
“嗯,甘草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我每年做一个烧了送她。”箜篌把玩着弓上垂下来的珊瑚穗子,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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