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下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
时间仿佛静止了,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似乎有个力量紧紧抓住我,让我整个人在这股强大的吸力中时而飘飘摇摇,时而动弹不得。脑海深处仿若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我突然不敢去碰触,害怕它蜷缩回去再也出不来,更害怕它又一次如泡沫般破碎掉,横竖此时,生生死死的,全由它说了算。
“昊天……”我眼中空了起来,木愣愣道:“你莫要骗我。”
昊天走过来双手扳住我的肩头,眼观鼻鼻观心正色道:“云儿,我没有骗你。其实辰儿知晓你小产后,当即便跳进渤海里找寻了整整两日,终得寻回孩子的一缕魂魄,又闯到阴间掌命司那里,拼了半数的修为给孩子逆天改命,硬生生从阎王那将孩子的命格抢了回来。”
周遭很安静,静得我都听见自己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这一方美梦。
先前总说自己早已放下,但这天底下,说的永远比做的容易得多。当一个魂牵梦萦,想都不敢去想的奢望终于实现时,喜,惊,惶,乱,一瞬间,我才明白,经历过那些绝望和心灰之后,自己的情绪还可以这般复杂。
我哽咽了半日,脑里兀自将昊天的话一遍一遍地过了又过,恍然才记起先前提起的那桩事,忙问他:“辰儿他……如今怎么样了?”
昊天安慰地拍拍我的手,眉眼间却有些忡忡:“辰儿回来后,日日用自己的灵力将魂魄吊着,直到前几日,魂魄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只是,辰儿在与帝俊的那一战中已损了不少修为,如今为了养着孩子的魂魄,他的灵力与修为已所剩无几……”
一股浊气涌上喉咙,我后退两步,扶住桌案,带着茶盏碎了一地也恍然不知,只觉口中苦涩,怔然成痴。
难怪昊辰那夜不许我点灯,难怪他轻而易举地被我推倒在地,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只是我懒得去计较罢了。
混沌中,我讷讷问昊天:“他……在哪里?”
昊天扶着我的手微不可闻地颤了颤:“昆仑山玉虚洞。”
我一下醒转过来,急忙双手一把拨开他,也顾不得招来云头,火急火燎噗地展开一对的翅膀,便踉踉跄跄地飞了。
幼时,昊天寄居昆仑,君明盘踞蓬莱,而我则住在九重天琼台。这三个地方说远不远,但若要真走动起来,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昊天与君明性子沉稳安静,自然不常走动,平日只知待在各自的地方打坐练功。但我却是个极好动的性子,故而常常一人在三地之间到处串门,走这段路程于我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的事情。
只是今日,我却头一回觉得,蓬莱到昆仑的路途竟是这般遥远,远得让人难以忍受。
世间的道理大抵如此,越是痛苦的时间,越是难捱过去,是以,这一路飞得很是坎坎坷坷,跌跌撞撞,不知惊散了多少飞禽走兽,吓枯了多少花花草草。昆仑山门的守卫远远见着是我,像是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未敢来拦,个个将双眼睁得溜圆,怔怔地让开一条道,连拜身之礼也给忘了。
为不至太过狼狈,我收了翅膀化作人形,在前往玉虚洞的羊肠小道上匆匆疾行,撞倒了几个小仙娥也浑然不觉,只觉一颗心火急火燎的,像要从嘴里蹦达出来。
绕过一座山岩时,石头后的几丝闲言碎语随着一阵风轻飘飘钻进我耳里。
只听一个小仙娥怯生生道:“九天娘娘怎的这副模样,出了甚么要紧事?”
另个答:“还能有甚么事,那些个趣闻你们难道没听说么,这会儿,想来也是些见不得人的。”
最终,有人深深一个喟叹,结束了话题:“唉,娘娘约莫是失心疯了罢……”
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委实觉得那最后一句总结得甚好。
磕磕绊绊将第五座山岩绕过去的时候,玉虚洞才明晃晃出现在眼前。
我摸着心肝且急切且忐忑地踱过去一瞧,却见洞口下了道厚厚的石门。脑海里一个怔愣,恍惚间又忆起来方才那句‘失心疯’,索性便放开了胸怀,对着那堵石门就是一顿没命地狂轰滥砸。一时间,整座昆仑山被我闹得地动山摇,一群小官仙娥们呼啦涌过来,却没一个敢上前,皆畏头畏尾地堵在远处的岔路口。
在整座山快要被我大卸八块的当口,洞门却‘轰隆’一声开了。
我刹不住动作,每当心便一头往前栽去,才栽到半中央,却被一双大手牢牢架住了。我惊魂未定地抬起脸,外头的日光像是已等得甚不耐,一束束顺着将将打开的缝隙争先恐后挤进去,将门后昊辰的一张脸照得巨细无遗。
——我从未看到过昊辰这般模样。
一双瞳孔墨沉沉的,里面却满是血丝,红得似乎要渗出血来。美丽的凤眸已然凹瘦下去,眼眶微微泛着的青黑,将他的脸色衬得越发苍白,薄薄的嘴唇亦有些干裂。
我的胸口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整个人怔住了,想开口说点甚么,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昊辰大掌搀扶着我的手臂,表情看起来也有些诧异,但他揉着额角只沉吟了须臾,随即便径自扬起眉毛春光灿烂地笑开:“娘娘怎么来了?”
他的笑容又坦荡又大方,让一直用心假装坦荡大方的我狠狠一愣。
呵,果然没有比不爱的释然更锋利的了,哪怕昊辰眼下表现出一点点的尴尬和错愕,我兴许会受用些,只消一点点的异常,或许就能让我感觉彼此扯平了。
可惜他并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心仿佛被一棵极其坚硬粗粝的石头慢慢打磨着,从疼痛到渐渐麻木,这个过程足足用了两盏茶的时间。一股澎湃的冲动急急催促着我,很想开口问问他为何要瞒着我做这些事,是因为爱我,还是只因为责任使然。
我唇瓣动了动,到嘴的话却着实问不出口。它仿若一条蜿蜒绵长的荆棘,上面尽长满了根根利刺,抛出了口,便可以伤人。
我的心早已疤痕累累,经不起再伤的了。
强自压下心头那盘亘许久的奢望与难以平息的念想,我悄悄将握紧的双拳藏进袖里,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干干道:“孩子呢?”
这话问得委实无情,刺得我自己身心俱痛。
昊辰凝我半晌,随即凤眸轻扬,颜色恢复寻常,从容偏开身子:“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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