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教人止不住的心酸。还不等雪来说什么，旁边的二郎就挽着袖子冲上去，也像他大哥一样蹲下来，闷闷地道：
“我也来洗。”
他今天没有穿长衫，难得是一副庄户人的短打，看着倒也有模有样。
大郎笑着撵他：“去去去，我手劲儿大，几把就搓干净了，你来添什么乱！”
二郎低头不吭声，也倔着不肯走。他大哥无法，只得让他帮着清洗。
水真的凉啊，二郎手一下去就冻得浑身一个哆嗦，只觉得那寒意从指尖一直浸进了骨头缝里。
“你那手是写字的，可别冻坏了。”大郎皱着眉道，“快擦干净了捂着去。”
二郎咬着牙一个劲儿摇头：“咋就那么金贵了……”大哥做得，大嫂做得，他就做不得？
老根儿“监督”他三哥把牲口棚里的活计干完，也蹦蹦跳跳过来了。看见大哥二哥洗衣裳，满脸兴奋就扑上来道：“俺也洗。”
雪来眼中浮起深深的笑意，一把抱了两手黑黑的小捣蛋鬼道：“你这个帮倒忙的！赶快洗了手到厨房来帮嫂子熬糖瓜。”
老根儿咯咯笑着，一听见糖瓜两个字就两眼放光。
在他的记忆里，小年这个节日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往年到了这天，四叔四婶会给他们家送些好吃的，通常是一大碗白面饺子。大哥也会带着他们兄弟给灶神爷上柱香，然后好像就没什么事了。
有嫂子可真好啊。
雪来就着盆里舀了水给老根儿洗干净爪子，用围裙擦干了，这才拉着他往厨房里去。大妮几个干完了分派的活儿，一听要敖糖瓜，也喜滋滋地跟着一起去了。
她昨晚便将做糖瓜的黄米和曲子备好了，等着今天再上锅熬成糖稀。熬好还要倒出来放凉些再揉糖，最后分切成小块。说起来不算复杂，却是极考验手艺的活。
雪来昨日给隔壁蒋家送去了两只山鸡，又把大黑驴驮回来的半拉鹿肉切了一块，一并送去好谢谢蒋婶子给她的牛皮。蒋婶子稀罕那鹿肉，又非得再给她两斤黄米，说给孩子们做糖瓜吃，她这才再三谢过收下了。
她十分庆幸遇到这家热情大方好相处的邻居，乡下人也并非全都是淳朴善良的，瞧瞧刘大姨便知道了。有来有往，以诚相待，人情才会长久。
大郎这回打来的猎物，除了准备拿去镇上发卖的，自家再留下一部分，其余全部分赠了平日相厚的亲邻。
四叔四婶自不用说，还有大丰叔一家，再有就是左右的邻居。借着送东西的机会串串门子，增进睦邻友好，各家都觉得这大郎媳妇行事知礼。便是最初看雪来不怎么顺眼的四婶，现在见了她也总是笑呵呵的了。
雪来不知道，四婶私底下对四叔说：“旁的都不论，看那几个小的都黏她，俺这心才算是放下了。就算她对着俺们都是装的，可娃娃们心最真，喜欢不喜欢总是瞒不了人的。”
她这里有条不紊做着糖瓜，那边大郎、二郎已经晾晒好了被子，两兄弟进来闻着屋子里的甜香，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二妮咯咯笑：“大哥二哥也馋了。”
二郎脸红着哼了声。大郎笑道：“二十三，糖瓜粘。粘住灶王爷的嘴，待会儿可别粘掉了谁的牙。从前娘也是要自己做糖瓜的。”
后一句话又勾起兄妹几个的惆怅。三郎、二妮出生以后，他们的娘就没什么精力照管家里了。吃过娘亲手做的糖瓜的，也只有大的那三个。吃过的怀念，没吃过向往，到底都是伤心。
大郎自悔不该惹得大家难过，便有些讷讷的，满脸苦涩。
雪来左右看看，抓起一把筷子在刚出锅还烫着的糖稀里搅了搅，晾凉了些，一人嘴里头轻轻塞过去一根。
见兄妹几个不解，雪来笑着问道：“甜不甜？”
那几个都看着她傻乎乎地点头。
雪来缓缓道：
“这甜丝丝的糖啊，可是都慢慢慢慢熬出来的。不辛苦，哪来的甜。可是再怎么苦，也别忘了甜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娘做的糖瓜是什么味道，不过从今往后，咱们每年都做糖瓜。以后你们一想起现在的味道，就会记得，咱家的苦日子已经熬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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