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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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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少年不识愁滋味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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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每天正正常常地上学下学,发呆吃饭。在他清醒的时候,李宓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丁点的愤怒或者恨意。

    但是她听到过苍天素说梦话。那天夜里,北风比平时刮得更紧,半大的孩子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指甲深深掐进膝盖的肉里,嘶哑着声音,将心底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我要杀了你们!”

    ——“我要杀了你们!”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李宓当时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扯着被他蹬到床脚的被子,轻柔地给苍天素盖上。

    她转头,冲着不知何时站在窗外,面无表情的易豪道:“我个人认为,这句话,你还是不要告诉皇上比较好。”

    李宓现在很内疚。如果说她以前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却是压根无法主动提起这件事了。

    既然苍天素不想让她知道书房里的种种,单只为了他那颗敏感而高傲的自尊心,李宓就只能装傻充愣,全当作不知道。

    何等憋屈。

    苍天赐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天天能见到那个有趣的苍天素大哥,他这三个月一直很高兴,吃饭香香,身体棒棒。

    从父皇到母后,从夫子到奴仆,每个人都夸奖他听话懂事了不少。

    而且最最让他欣喜的是,苍天素对于他的接近,终于勉强表现出了不是很反感的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苍天素不再用冷屁股拒绝他贴来的热脸,只是因为有他在身边,耳边让人厌烦的嗡嗡声才不会响起。

    苍天赐在的时候,除了他本人,不会有任何人接近苍天素周身五米之内。但是他一转头拍屁股离开,跟着来接他的宫女回到金碧辉煌的东宫殿,立刻就会有几个人,麻利地围了上来。

    这些人很是敬业,风雨无阻。苍天素有时抬头,入目的是影影绰绰的人群,入耳的是恶毒之极的辱骂,心中涌上来的,除了恨意,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迷茫与彷徨。

    很久之前,李宓捏着他的耳朵追忆往昔,曾经说过,小的时候,她经常会问父母,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每当那个时候,她的母亲就会告诉她,她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

    苍天素觉得这样的问题蠢到无以复加,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好奇过,自己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然而现在这样的疑问突然涌上了心头,他真的不愿意去质疑亲生母亲的人品低下与否,然则仍然不可遏制地去想,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

    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母亲真的是这样一个人?

    他终究没有避开每个孩童年少时脑袋瓜里最最喜欢思考的问题,蚀骨的疼痛漫天铺盖而来,他愤怒万分,也愧疚万分。

    她是你的母亲,是给予了你生命的母亲,你怎么可以怀疑她?你有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去质疑她?

    愧疚与自责像刀子一样划得他遍体鳞伤,可是还是会想,就算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脑海中的疑问并不因此而减弱半分。

    重复一千遍的话就成了真理,每个人都告诉他,你的母亲是个下贱的女人。他惶惶无助,却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这样的无助,他在跟自己较劲,没有人能给他带来解脱。

    哪怕是李宓也不行,苍天素不用问,就知道李宓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她一定会为他的生母开脱,会给他讲述里面的门门道道,告诉他,他的母亲是被冤枉的,拼尽全力给他塑造一个纯白无暇的母亲形象。

    这样的说法自然是为他着想,正是因为无论事实如何,李宓的答案都是如此,所以才不具备任何参考性。

    这样耻辱的事情,苍天素不愿意让她知道,不愿意让易豪知道,也不愿意让苍天赐知道,他宁愿瞒着,瞒得死死的,自个儿把自个儿折磨得痛不欲生,也不愿意说出来,去接受这些人满含怜悯的目光。这种目光比满带恶意的讥讽与鄙夷更让他难受。

    在八岁生日那天清晨,苍天素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看着破了一个洞的屋顶发呆。他是夏至日的生辰,冷宫的宫殿群有一个房子屋顶破了洞,通风换气极佳,每当夏天的时候李宓就领着他跑到这个屋子里面来住,立秋时再搬走,年复一年,就如同迁徙的候鸟。

    苍国大皇子习惯性地出神片刻,直到李宓准备好早饭扯着嗓子叫他起床,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后捧着长寿面吞吃干净。

    用过早饭,他拎着背包去上书房,恰好今天苍天赐受凉没有来,于是默默接受了一整天的讥讽谩骂,熬过了从早上到下午的六个时辰,带着开心愉悦的笑容回到冷宫。

    李宓和易豪早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等着他,苍天素跑到座位上坐下,暗沉沉的眼睛扫了一圈两个大人此时兴致勃勃的表情,笑容越加乖巧甜蜜。

    桌子正中央摆着一个锅盖大小的鸡蛋糕,一边高一边低,中间歪歪扭扭用糖汁写着“祝苍天素生日快乐”。李宓顶着两个人怀疑的目光,笑嘻嘻坚称这就是传说中的生日蛋糕。

    “亲爱的,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李宓爱怜地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苍天素沉默了两秒钟,脸冲着她,眼睛却不着痕迹地瞄向易豪:“我想要一把刀子。”

    李宓明媚的笑脸僵住了,她同样沉默了两秒,才收了笑容,若无其事地摆出一脸茫然:“你要刀子干什么?”

    你果然是知道的。

    你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这样的反应简直就是不打自招,苍天素觉得自己一颗心凉得彻彻底底,再找不到丁点暖意。他抿了抿唇角,生生憋红了眼眶,小声道:“骑射课的师傅发下来的都没有开刃,他们人人都另外备了一把开过刃的,我看得眼馋,也想要一把。”

    李宓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出声。

    苍天素第二天清晨睁开眼,再次盯着破了一个洞的屋顶发呆,然后坐起身,把床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雕花尖刀揣进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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