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为僧格林沁王爷守墓十世的草原贵族
沈阳市法库县西北25公里,四家子蒙古族自治乡公主陵村。
一座一丈七尺高的青石透龙巨碑孤零零地指向天空,压得身下的驮碑贔屃合不上大嘴。
一百四十二年的风雨,前清同治皇帝的圣旨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依稀的几行还可以辨认:
‘……荷三朝之宠眷,经百战之勋名‘
‘……督师五省,侵寒耐暑;临阵六年,奋爪士以同仇‘
‘率偏师而进剿……何图小丑,鼠伏难防‘
‘炳千秋日月之光,贞珉永勒;挹万古云霄之气,亮节常昭‘
元太祖成吉思汗的第二十六代侄孙--清朝最后一个敢于提刀上马的贵族大将--僧格林沁亲王,魂归于此。
长脸,络腮胡子,深深的抬头纹砍在额上。略微弯曲的一对凤眼,头上盘着一团弯曲发亮的黑发。棉裤毡鞋,跟任何一个东北老农的打扮没有区别。这就是他--55岁的守墓人白庆荣。
白庆荣告诉记者,白家的男人长相都差不多。‘吃这边的水,长相就变。‘白庆荣指指弟弟白庆乾。‘听说在蒙古老家,我们姓白的不少都是宽脸膛。‘
‘原先姓包……因为犯了事,在乾隆年间从科尔沁左翼后旗--就是通辽,被发配到法库来守墓的。‘白庆荣这样解释自己的家族迁居史。‘到我这一辈,正好是第十代。老辈人说了,要是哪天皇上一开恩,还能让咱们改回包姓。‘
沈阳市蒙古族联谊会提供的一份资料佐证了白氏家族口口相传的记忆:雍正皇帝的侄女和硕端柔公主,下嫁科尔沁左翼后旗第七任郡王为妻。随之而来的还有李、马、德、温等八户陪嫁的平民奴隶,均被划入蒙古籍。当地最大的山因八户人家落户于此,叫做‘八户山‘,后讹传为‘巴虎山‘;由于其中四家在山北定居,此地得名‘四家子‘。和硕端柔公主死于1754年,建陵葬在山脚下,生前陪嫁的八户奴隶成为守陵者,他们聚集的村庄因此得名‘公主陵‘。
而白氏家族。则是于1761年专门从科尔沁左翼后旗调来守墓的蒙古贵族,如今已经成为当地最大的姓氏,二千多人的公主陵村,姓白的有六百多人。‘咱们虽说是犯了事,被发配来守墓的,但也是主!成吉思汗的后代!‘白庆荣坚持。‘咱们跟僧格林沁王爷都是一个姓!‘
但是,他只会说简单的蒙语,‘吃饭‘‘喝水‘……;唯一一次骑马。是年轻时在生产队骑的犁地马。差点摔下来。祖先纵马草原的生活痕迹在他身上,已经近乎完全消失。
这个家族的衰落,始于第八代,也就是白庆荣的爷爷。其过程很像《活着》中的葛优一家。赌博,吸毒,他只活了四十五岁。就把祖辈一百年传下来的封地一块块分割卖净。至死,他的奶奶还对老伴记恨不已。
这样做的好处,到解放时凸现出来了。1952年土改时,白家被划为贫农,没有受到丝毫冲击。
当时,全村枪毙了两个人,一个是当地称霸一方的女土匪--白庆荣的太奶,原姓徐;她丈夫娶了十二个妻子,她是第三个。白徐氏上过新式学堂。剪了一头民国女学生的短发。由此村中人送外号‘白三秃子‘。双腿夹马,双手各执一支匣子枪,弹不虚发。
另一个被枪毙的人也姓白,也是个落魄贵族。此人用盗窃维持吸毒费用。据称能把人家夫妻俩晚上睡觉盖的毯子偷走换‘白面儿‘。在族人要求下,也被枪毙了。
这一年,白庆荣出生。
一百元工资 维系两百年家族使命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好容易逃过‘人祸‘的僧格林沁碑又遭了‘天灾‘--一夜雷雨之后,碑的上半截断了!直接向前倾倒,正好砸到驮碑的‘大龟‘--贔屃头上,双双断做两截!幸好时任法库县长极具文物保护意识,指示一定要重修复原。这才使历经百年风雨的僧格林沁碑得以幸存。
‘以前一提僧格林沁,历史学界普遍都持批判的态度,因为他镇压过农民起义;现在看来,对这个人的功过是非,还要综合地看待。‘沈阳市蒙古族联谊会秘书长佟立评述。‘幸好持这一看法的人越来越多,这一文物古迹才得以保存到今天。‘
记者看到:从圣旨碑到贔屃,处处可看出青石混合水泥的修补痕迹。贔屃的下巴就是用水泥铸成的。
按照白庆荣的说法,他本人也属于‘满蒙联姻‘,娶了山下老郎家--满族老姓‘钮祜禄氏‘的女儿,几年前离异。父母早已去世,只剩他自己住在这座小房里。从他父亲年轻时起,就搬出了世代居住的陵园;如今他又搬回去了。不同的是,没有仆役、田地、骏马和绫罗绸缎,只剩下他一个人维系着祖辈相传两百年的事业。几年前的一个夏夜,雷雨倾盆。他一眼瞟见外面陵园里似乎有人影,马上操起一根木棍开门查看。“这座碑是僧王爷留下的,看护它是我们祖先流传下来的事业,不能让它出一点意外!”
1993年,法库县文物管理办公室的两位主任--张兴华和魏春光找到初中毕业,能说出几句历史典故的白庆荣,许给他如下条件:墓园旁边给他盖一间看护小房住,每月再加一百块钱的工资。双方签了一份《守陵合同》,直到今天。
‘他们家老祖宗就是专门守墓的……现在他来干,也算是继承祖业吧。‘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张兴华若有所思地说。‘只不过现在是出自另一层意义--文物保护的意义了。‘
去年夏天,僧格林沁的后人来到法库,由文物部门领着来看纪念碑。由于没有钥匙,他们是架着梯子。跳过墙去上的香。当时,白庆荣正在山上种果树,没人能找到他。
‘这是我平生最引以为憾的一件事。‘白庆荣无限惆怅地告诉记者:五十多公里外就是通辽的僧格林沁纪念馆,他一直没有去过。他要独自供养女儿上学,每月一百元的工资显然不多。
山下有几亩地,他一个人自耕自种,在外打工的弟弟偶尔回家来帮帮忙。女儿在法库县城上职业高中,丝毫看不出将来有继承这项‘家族产业‘的可能。村里同族的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再也找不到一个能甘心守墓的人了。
‘打算能把守墓这件事持续到什么时候?‘记者问。
‘嗯……等到我看不动的时候再说吧。‘想了许久,白庆荣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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