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言是一种酒,邵老头做的,每年初春作酿,秋末成熟。每次酿一池酒,最佳妙不过池中心汲出来的一缸。
这一点妙到什么程度呢?大内曾经有著名的酒师穷十年之力配成一种酒方,埋在当时贵妃娘娘亲手植的芍药花下半甲子,当今皇上于前年打开一坛赏功臣,泥封一开就醉倒一片,四个大学士连袂给它写了四首赞诗,由梨园最当红的师傅谱上曲子传唱,唱遍了京城,由最动人一首诗中的句子,得名为“瑞庭春”。七王爷当时在场,分一瓯饮,也是尽欢,回头私底下说,瑞庭春之好,有如青楼红倌,艳烈逼人,但午夜阑珊后,还是不如自家解语小鬟,扶回家中,款款宽衣解带,窗前微语、袖底生香,这便是邵家香言。
香言还有个麻烦之处,便是搁不得。酒之为物,多半如仇恨,越陈越烈,难得邵家香言,却如豆蔻情怀,一放即须折,搁久便苍凉了,说句俏皮话,那便不成香言,竟化作了怨语。邵老头是这里主人的佃户,七王爷早跟这里主人说好,留了池心一缸送来,要叫他享用。这会儿七王爷动问,管酒的酒娘忙忙赶进来,笑道:“今年熟得早,刚来,坛子封都刚拍开,已验过了,正要差人报知王爷府上,可巧的王爷来了。”
七王爷又是欢喜,又疑道:“这样巧,我来了便正有了。我不来,便没有了不成?”
“王爷真是爱打趣儿!纵有多少人盯着这个,咱们东家还不给王爷留着?”酒娘掩嘴笑,又殷勤问,“王爷是要这会儿饮。还是等入夜了再暖上来?”
“暖上来!省得被其他馋猫惦记去了。”七王爷道。
酒娘就该退下了,不合多句嘴:“澈爷真跟王爷约好了似的,刚才也来了,到就问这酒,那时酒坛刚送进院中来呢,就请澈爷等着,须拿到后头倾出一壶来给他烫下,若非王爷见召。奴婢现在本给澈爷烫酒了……哎?”
她的同伴们在狂扯她袖子、踩她鞋跟……
七王爷跳了起来:“喂,这酒怎么可以给他喝?”
阿逝唯恐天下不乱,尽朋友的支持本份,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跳:“喂,这酒怎么可以给他喝?”
酒娘僵立成一块石头,而她同伴们去对墙了……
云华完全不在状态。咦,谁能给她普及一下目前的知识点?
“给他喝不如给牛喝啊!他完全不知酒味啊!”七王爷顿足,“偏偏要装得自己多能喝一样。作孽!”
“作孽作孽。”阿逝开开心心跟着摇头。
“我们把那缸酒占了,不要给他了!”七王爷举袖。
阿逝呆了呆:“七。澈姐会哭耶?”
不是爷吗?怎么又变成姐了?
“你见过澈爷哭过吗?”七王爷怒道。
“娘叫我不准把他叫爷。”阿逝苦着脸,“他是姑娘家。不能欺负姑娘家。姑娘家会哭的。”
听起来宝景侯夫人把儿子教得不错……可是这位澈到底是爷还是姐?
“有我担着!”七王爷下令,“去把那缸酒全给我抬来!”
“殿下,好大一缸呢,反正你又喝不完……”酒娘苦着脸。
“我存着慢慢喝!”七王爷眼睛一瞪。还是挺吓人的,“你帮他不帮我?他大还是我大?”
酒娘直接就跪下了:“呜呜王爷你就可怜可怜奴婢。奴婢这条贱命扛不住啊……”
“怕啥?你就说卖给我了,让他找我!”
“可是澈爷先问的,奴婢刚才已经回了有,怎么能转头又没有了……”
“那你换个酒给她。”七王爷嘿嘿贼笑,“反正他尝不出来。”
酒娘继续啼哭。表示不敢。所有女孩子陪哭。
连云华都看不下去了,眼神明显表示出不豫。阿逝拼命摇七王爷袖子,就像一个看到父母吵架的无措的孩子。
“不怕不怕,”七王爷先安慰了阿逝。再安慰满地儿哭啼抹泪的女孩子们。“行了行了,我会让你们为难吗?我自己去你们放酒的地方,悄悄儿把酒换了,他要能发现。是我干的,你们可劲儿的骂我,我则承认他尝得出酒味,他赢了,包他心满意足——可他肯定尝不出酒味儿来!臊得他没地儿躲,敢来跟你们撒气才怪了。”左牵云华,右拉阿逝,“就是这么着,同去同去。呃——”转头问姑娘们,“你们放酒的地儿在哪?”
“那边那边,”“直走,”“右拐,”“馥佩房。”“右后小间。”“王爷你走近了一闻就闻到了。”“是王爷你闻到的哦,不是奴婢每说的哦!”
云华没有看错吧?这些姑娘们眼里……为什么都闪着兴奋的光……
七王爷的提议,貌似很中她们下怀嘛?尽管哭着喊着求七王爷别闹了,其实,只要撇清了她们自己,她们巴不得看七王爷怎么闹吧!
这个澈爷……抑或说澈姐,貌似很不得人望耶?
云华糊里糊涂就被扯了出去。
一路穿廊披叶,植物丰茂、廊径弯曲,其实那个馥佩房不是太好找。但沿路都有怕他们找不到地儿的侍女在柱子后头探头探脑:“这里哦。”“咦,是这边哦!”“哦,王爷,我们自己有事要去那儿,不知道有人跟踪,您是自己找过去的,不关我们的事哦!”
这就很顺利的到了馥佩房。
原来是炊作冷热糕点的厨房,并无油烟气,只一脉香甜。这一脉香甜中,又有什么气息……
像是纯洁可爱小女孩子中,簇拥出个天仙,这天仙且勾起人的邪念来,勾着人口腹之欲,越美,就越是邪。似罂栗花。
七王爷欢呼一声,往里走。
酒娘已经跑在前头告知过了。软糕饼的厨娘们看着七王爷他们就像看到空气一样,若无其事的互相攀谈:“我要去提小桶水来。”“哦呀,我要去催核桃仁”“一起去罢?”“好呀好呀。”“那个门里——”说到这儿特特意意指了一下,“温着澈爷点名要的香言哎,可不能让猫儿进去打翻了。”
用得着她们指点?七王爷已经循香而去。
“哦呀,什么猫儿?连人影都看不见嘛!”厨娘推推拉拉往外走,“真有那么厉害的人潜进来。我们哪有办法呀?”
很体贴的把最外头的房门替七王爷他们关上。
七王爷已经准确无误的猫蹿进那个暖酒的小间,但见旁边架子上林林总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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