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云舟在枯杨树下对着云华她们招手。云华早已见着,微微“哦”了一声,未置可否。洛月道:“小姐,我们……要过去吗?”心头疑虑,不知哪里总觉怪怪的。
云华却道:“去!为什么不去?”当先举步,洛月只好于后头紧紧跟定。
云舟看她们过来,便转身朝里头去,那边一道游廊、带出几进厅间,再过去是一泓水,满生紫菽黄苇,从老太太院口直铺陈到这边。从前大老爷曾用这里款待宾客,说是春夏时看仙鹤于水边的姿势,顶顶不错。后来大老爷于看鹤的雅事上淡了,这边也就闲了,此时半个人也没有。云舟一路走,云华便于后头静静跟着,倒有那么些儿百步相随的意思。云舟推开一扇门进去,云华正要跟着抬步,门里云舟幽幽道:“六妹妹单独进来可好?”
——这是连丫头都不许她带进来!
洛月肩膀一僵。会无好会、聚无好聚,单独相见,非奸即盗!她是绝不肯叫小姐落单的!小姐也绝不会这么蠢,就听她的罢!
云华凝视门内,唇角微扬,应道:“好。”吩咐洛月:“你在这里等我。”
洛月心中一百个不情愿,然而被云华一吩咐,脚步就钉在了原地,再也举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云华单弱的身子,踏入门中,门扉无声无息合上了。
此室虽闲置良久,夹旧夹新,也排了几件柜子案头,壁上还悬了一青一紫两根箫管、并一口红缨衣的宝剑,旁边斜设了一架黑漆款彩百鸟朝凤图围屏。不知哪个房里用旧了不要搬过来的。
云舟侧坐,一手慢慢抚过自己的鬓脚,道:“妹妹真令人刮目相看。”
云华拜道:“姐姐过奖!姐姐才令华儿诧异。”
云舟缓缓转过头:“哦?”
“华儿与四姐姐,身体里同流着谢家的血。一直来,众人对华儿,轻鄙疏远。并不掩饰。唯四姐姐肯对华儿倾注照顾,纵只是表面文章,华儿也铭感五内。怎知有一天,要与姐姐拆招见计!”
云舟冷冷道:“你的臂膀丫头已经完了。你舍得?”
云华柔和的看着云舟:“洛月?她虽然笨得毫无自保能力,我不会让她完了的。”
“我说乐芸!”云舟难得沉不住气,“她私相授受!”
云华吃惊道:“授受了什么?有凭据吗?”
“人证物证俱在!”云舟色厉内荏。其实是有些底气不足。要提人证,那人证谦谦君子,难免说出帕上药渍什么的。云舟出阁在即,沾染下药的嫌疑,得不偿失。不过好吧,物证总是在的,帕子好歹是乐芸拿出来……
“我不清楚。”云华摇摇头,“不过四姐姐,你知道华儿为何来得晚了些吗?”
“为何?”云舟呼吸急促了一些。她只知这是云华回屋的必经之路。而且没什么人,估算云华一定会回屋整装。就于此处守株待兔。说起来,云华过来得是晚了些,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华儿听到一个消息,文大娘在找一个私相授受的人。”云华露出一点点狡黠的笑意。
“……!”云舟等着云华说下去。
云华果然没有令云舟失望:“据说文大娘接到线报,外头有个小厮,写了本帐簿传进来。比什么没有拷边、没有刺绣的棉布,更能找到主人哦!那簿子上有字,有笔迹可核对,肯定是那小厮写的。写的什么呢?看来是鬼画符中夹杂着几行无关痛痒的文字,实则每行头上几个字连起来读,”羞赧的咬咬嘴唇,“是女孩家不宜看、不宜说的话。”
“……”云舟回想簿子上的内容。她良好的记忆力帮助她拼出了这句话:想再亲你小嘴。
“!”云舟面上血红。这么露骨,这么无耻,这么的——岂有此理!那些村话果然不是云华写的罢?那是谁?是——乐芸出府探父病时,托人写的?
“所以呢,”云华慢条斯理继续道,“华儿本以为四姐姐没有时间在这里的,毕竟喜事近了,还是尽快回去收拾一下比较好。”
云舟心砰砰快要跳出腔子。她从没被人逼到这步田地。她,谢云舟!一不小心,那么点点儿失察,竟然被暗算,简直不能容忍!怒火中烧,她真想把云华掐死在这里,但又忽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确认一句:“我想文大娘现在,应该不在我的院子里?”
“应该不在。”云华柔和道,“大娘忙着,华儿想不出她现在为何要找到姐姐院子里去。”
云舟顿了顿:“你为什么这样做?”
既已把簿子送到云舟手里,本可做得更绝一些,至少赶紧让文大娘人赃并获,反正她不敢说出用染了自己药渍的帕子威胁筱筱背主的事,恐怕要壮士断腕、牺牲筱筱。这样对云华不好吗?为什么让给云舟烧掉簿子的时间!换了云舟,就绝不会给对手留这样的余地。
再回想开去,木屐里的那块石子,要是搁到云舟碗里,说不定戳破云舟的嘴、硌掉云舟的牙!云华也没有那样尝试,只是放在布套上让她看见,给她一个警告。
为什么,步步留情?
如果云华可以老实说的话,会告诉云舟:“因为这就是明珠的风格。我很抱歉,下不去狠手。这一点叫我自己也很遗憾。”
可惜在云舟逼视的目光下,云华只能柔声道:“因为我们是姐妹啊。”
云舟“切”了一声,意颇不屑。亲生姐妹尚且可以争得你死我活呢!何况这种堂亲,虽说一处长大,叫着姐姐妹妹——
“我们是一处长大的。”云华诚恳的张着眼睛,“我记得七岁一起河边玩耍,差点落下水去,是姐姐拉住我,也记得八岁窗下弄风铃。害姐姐割伤了手,还是姐姐安慰我。姐姐难道不记得?那些事刻在我们的生命里。我们不会再有一个七岁、八岁,不会再有人替代彼此,嵌在童年的片段里。何况——”声音低回婉转,“我们有一样的眼睛、一样的机谋、一样的自负和骄傲。姐姐,我们是一样的人。流着一样的血。”
云舟没有回答。
云华复道:“这次。华儿也知道,事关入宫,不可等闲论之。四姐姐跟珞表姊交好,可是姐姐!她自姓福。我们自姓谢。事到临头,怎不是同姓更亲些?”
云舟不觉得。云华是二房里头的庶女,福珞是大太太出嫁前感情最好的表妹。生下的最招人疼的长女,云舟一向认为福珞比云华更可亲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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