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了暖融融波光,令人颇可沉醉。
云华沉吟。说是自家兄妹,一个是大房嫡长子,一个是二房庶妹,往上数到第三代才同父,仍不同母,似乎未可不拘礼数入夜披亵袍倚床相见,便还叫取出门衣裳来换。
“快别了。”云剑在外头的声音,不晓得有多么贴心悦耳,“放个帘子,我在帘外跟妹妹说话就好。妹妹体弱,切勿劳顿。”
云华还是不敢答应,云剑笑了:“快放快放!不然我这就闯进来了!一、二——”‘
十足无赖!偏偏气定神闲,叫人怪不得他!云华忙忙挥手。乐芸和洛月一起划下帘帷。
云剑是等帘帷划定了,这才跨进门来。乐芸掇一只黑漆描金福磬纹靠背椅请他坐,动作里有那么点儿受宠若惊。毕竟大少爷能有几次主动来六小姐屋里探病啊?更别说这个钟点!
举城最受迷恋的贵公子,没有之一哦!乐芸悄悄的、用力看他,多看一眼都是赚到。喂,为什么有人可以长得如此赏心悦目,眼角眉梢,每一段都是风流逸致?
云华的呼吸,难得有一点点局迫。
外头大雨将落未落,沙沙的风吹叶响,在云华耳里,却仿佛是风吹雪落。
那一年,雪下得那么好,铺了满地,便放晴了,叶上蓬蓬松松都积着雪,风一吹,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往下落。大少爷逗着七小姐玩儿,和身往平整诱人的雪地里一扑,起来时,地上清清晰晰一个人印子。“哟,地上也有个大哥!”七小姐拍手笑。
而后他们就走开了。
明珠经过,神色也没有太大波动,只不过行进的方向,稍稍有一点点偏差,离开了平整、又扫净了雪的石板路,走到这雪原里来,看了那雪上塑的人形,看得那么细,而后就蹲在人形的脚边,闭上眼。
闭上眼,就仿佛这雪人印儿,同活人无大差别。
一声响动,似足音。是谁走来?她警觉的睁眼,雪原寂寂无人,只有个雀儿在树丛中飞起,惊落叶上的几蓬绒雪。云华跳起来,就从立足点之下,捏个雪团,搁在地上滚,越滚越大,把什么足迹、人印都毁了,滚得她面颊绯红,额上微微的渗出汗来。柳燕儿跑来问她:“明珠姐姐!芋大娘问那批受潮的布料,您几时过目。”
明珠应道:“我就去。”便走上石径来。
“姐姐您堆雪人儿吗?”柳燕儿好奇的瞅着那又圆大大、半人多高的雪球。
“可不是么。”明珠轻描淡写的带她转身,“咱们去看那布。”
柳燕儿还是忍不住瞟那雪球一眼,心想:“明珠姐姐难得玩这个!”也就抛到脑后了。
那雪人胖乎乎的身子,一直就留在那里,直到雪化了,也没有安上脑袋。许多人、许多事,永远也没机会安上脑袋。
那天晚些时候,明珠回到院子里,窗台上抓了团雪吃下去,碧玉见到了,惊道:“做什么?”
“热。”明珠笑,
“能有多热!你怎不把那品月缎坎肩儿脱了。”碧玉眼珠一转,轻快道,“不如我们收些雪到冰窖里,天热时候取出来拌糖吃罢!你看,往常我们都是用冰,吃时倒也可以捣碎,但或许还不如这雪,另有风味……”立即卷起双袖奋力实验。明珠在旁边骇笑:“扫那梅花上的雪,或者松竹上的!嗳,虽说都是雪,你就窗台上铲起来,四小姐知道后不肯吃呢——”
这事就告一段落。在那人的脚印边,像小雀儿般蜷着憩一息,是她一生最疯狂的感情流露。真的要去向大少爷献媚卖好?不不?求老太太把她赏给大少爷作妾?不不不!去到那大少奶奶底下服低作小看脸色?她老寿星找砒霜吃呢!
这件事也就过去了,雪化无痕。云华一回神,前生后世两茫茫,紧挨着窗子那一大株合欢树,给风儿摇得像在哭泣,帘钩拖着长长的流穗。那个人。那个潇洒俊逸的人,坐在帘外,怜惜的问:“六妹妹的病,昨儿凶险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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