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剑涛是一个孤儿,并非苏州人,原是扬州人氏,父亲原本是个当兵的。在“靖难”一役中,当今皇帝那时还是燕王,率兵攻打扬州时洛剑涛父亲死于战场之上,留下了六岁的洛剑涛母子,母亲本就有病,丈夫去世后病情加剧,几年前不治去世,留下他无亲可依,沦为乞丐,从此天涯飘泊。二年前来至苏州城,原本想找点杂活干,可以糊口,不想东家的个个嫌他是个乞丐,满身脏污邋遢的,竟无人收留雇佣,他不得已只得在苏州城内四处行乞。
后来街角一补鞋的鞋匠姓杜,见他可怜,将他带回老巷的屋子,收留了他,教他一些补鞋的技术。他从此并在街上帮杜鞋匠补鞋度生。那杜鞋匠虽是身形壮硕,却似患有内疾,自洛剑涛学会补鞋手艺之后,常让他一人独自上街摆摊,自己却留于家中养病。
杜鞋匠据说也非本地人氏,几年前不知从何处搬来,在这苏州城内的老巷租下了一间旧房子,从此定居此处,他只有一个女儿还不到十岁,却已包揽了家中炊饮洗涮的杂活,真的是乖巧伶俐,聪明勤快。杜鞋匠靠日间在街上补鞋的微薄收入养家糊口,日子过得清苦,温饱却尚能自足,只是不知得了何病,时不时要煎些草药服用,因而屋子常有一股药味,但洛剑涛行乞多年,什么肮脏污秽的地方都睡过?因此也就习惯而无闻了。
杜鞋匠平时虽沉默寡言,却似是颇有文墨,整间屋子什么值钱的家具摆设都没有,唯独厅角一只老书架上满满的摆放了一整架书籍,什么四书五经,春秋左传,诸子百家的竟几乎都齐全了,只是洛剑涛那时当然不知此为何物。
他似乎对洛剑涛甚是喜爱,眉里眼间常有关怀之色,闲暇时常常教洛剑涛和他那十岁的女儿杜凤萍读书识字。不想洛剑涛竟天生异质,竟能一目十行而不忘只字,不到短短二年,便通读了架上过半书籍,于每日闲暇之时,与杜鞋匠纵论书中典故,滔滔不绝中尚有独到见解,杜鞋匠心下暗暗称奇,大为叹服,只是口中却从不夸奖赞赏。
自从洛剑涛来后,杜凤萍一开始有些腼腆,慢慢的竟变得和他亲热异常,口中“哥哥,哥哥”的叫得自然,真有如同胞兄妹一般。杜鞋匠对洛剑涛情同再造,杜家父女对他来说已如亲人一般,因此他心中常怀报答之情。
洛剑涛在街上扛着米袋,口中吹着不知名的口哨,三拐四拐地进了一条巷子,来至一所老房子面前,在木门外叫道:“杜叔,小萍,我回来啦。”
木门吱的一声响起,旋即一个女孩的声音喜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你回来吃午饭都等死人了,你今天捉到蟋蟀没?”
但见木门开处,门内俏生生站着一个小女孩,虽一身粗衣淡布,容貌却是清秀无比,这女孩正是杜凤萍。
杜凤萍一眼见到洛剑涛肩上扛着一包大米,又喜叫道:“哇,哥哥买米回来咯,哥哥买米回来咯。”
洛剑涛一步跨进门去,在背后伸出手来,晃了晃手中提着的粽子,笑道:“小馋猫,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杜凤萍猛一见,更是大喜过望,连声叫道:“粽子,哈,是粽子,我要吃,我要吃……”
洛剑涛自豪的哈哈一阵大笑,另一只手牵起杜凤萍的小手,走进里屋来。
刚踏入屋门,骤见简陋的厅室中坐着两人。
除杜鞋匠外,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此人年龄与杜鞋匠相仿,约莫四十,身材却比杜鞋匠还要魁梧些,面容甚是威猛,双眼炯炯有神正瞪着洛剑涛一阵打量。
洛剑涛面上一怔,笑容慢慢敛了起来,转眼望着杜鞋匠,一脸的诧异茫然。
因为自从他踏入这个家门至现在,二年来,洛剑涛已在这间屋子里长高长大了许多,这间屋子从来就只有杜叔、小萍和他自己,从未出现过第四个人。
杜鞋匠微笑道:“哦,这是你杜叔十几年前的一个好朋友,今早在街上偶遇,老友相见,分外高兴呀,杜叔就将他请到家中来做客了,来,剑涛,见过你赵叔……”
洛剑涛闻言,舒眉一笑道:“赵叔好,剑涛见过赵叔。”边说边放下肩上米袋,向那陌生人鞠了一躬。
杜鞋匠向那人笑道:“这就是我两年前收留的孤儿洛剑涛。”
那姓赵的魁梧中年人仔细打量了一封洛剑涛,突然道:“难得,果真难得……,可惜,可惜呀……”
这话说得真有点莫名其妙,只听得洛剑涛一头雾水。
不想杜鞋匠也一改往日的语气,话语之中多了几分豪迈:“是难得呀,绝对是个好胚子,一看到他,就想起当年的我们啊……”
话语之中似有几分激情,又带有些许落寞。
那中年人脱口道:“嗯……,此子资质奇佳,非我与木兄所能及也。”
杜鞋匠突然干咳两声道:“赵兄,喝茶,喝茶……”
那中年人一顿登时端起桌上的茶杯道:“啊,喝茶,喝茶……”
洛剑涛呆在当地,完全听不懂两人所说何意。
杜凤萍却拿过洛剑涛手中的粽子道:“爹爹,你跟叔叔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懂,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呀,还有,这个赵叔叔我这么也从来没见过呀?……不理你们了,来,哥哥,我们吃粽子去。”
杜鞋匠一笑起身道:“吃饭吧,大家可都饿了。”
那赵叔可是一点都不客气,虽说是相别十几年的朋友,但似是性格使然,一点都不拘谨,吃间狼吞虎咽下了几大碗白米饭,转而又和着一个粽子,风卷残云般将杜凤萍做的几样小菜吃个一干二净,口中才喘口气叫道:“小……小萍的厨艺真是没得说,好吃……真正好吃,呵呵……”
洛剑涛天性疏爽,见状不由微微一笑,心下却只想道:瞧这赵叔如此,十几年前跟杜叔不知是何等要好的交情,只是却从未听杜叔谈起。
杜凤萍受夸,心下当然欢喜,她笑靥如花,甜甜道:“我做的菜当然是好吃,但我最爱吃的还是哥哥买的糯米花生粽子。”说着转眼望着身旁的洛剑涛。
洛剑涛笑道:“赶明儿再给你买些,只要你喜欢吃,以后天天买都没问题。”
他又从怀中掏出那个木偶,笑道:“你日日嚷着要一个木偶,呐,这不是有了吗?”
杜凤萍一看,更加喜逐颜开,连连笑道:“哇,好漂亮哦,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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