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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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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桅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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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青想家了。他梦不到家乡,白天也没空儿想家。故乡于是潜在他头脑心灵深处的某地,释放出一种特异物质令他恍若失态。童年再次附着于他成年的身体,如魔法师般,将岁月早抹去的痕迹重现眼前。不是故乡的山水和旧人。不是回归的愿望。却是复制和颠覆。将陈年往事与现实混为一谈。子青无法跨越现时——这连接过去和未来的纽带。

    子青来到镇上六个年头了。他决定辞工,到外面走走看看。

    他掂量着唯一一只装钱的口袋,沉甸甸的。想,车老大不会嫌他给的钱少吧?当初谈的时候,车老大面露不悦,一定是觉得亏了。子青看中的那辆车,车把轮辐锃明瓦亮,座子簇新,连外加的雨篷都闪闪发光。车老大不会反悔吧?

    蹬上宝贝新车,在镇子里足足兜了三四圈,等天全黑了,子青才回住处。独门独户的院子,很僻静,子青看中一段日子了,才谈好价钱搬来。夜深了,子青躺在床上想,也许该成个家,这房子空荡荡的,好没人气儿。

    没几天,就有媒婆寻上门。说个三言两语,掏出一沓照片,让子青细看,又这个姑娘怎样那个姑娘如何地另罗嗦。子青还真看上一个,细细的眉眼,似笑非笑,让他心底陡生出温暖的感觉。媒婆看子青动了心,又递上一堆话,总之这姑娘与他天造地设般配非常。子青笑笑,终于摇头,送媒婆出门。有什么呢?子青回屋坐在炕上想。那姑娘也脱不了俗气,既不会懂得子青的心思,又会拖累他许多琐事。日子一长,难免惯出这样那样的毛病,弄不好得菩萨一样供着。算了。还是一人过得清爽。

    子青继续没来由地麻木着,却也自得其乐。

    一日,子青又蹬着车四处闲逛。一眼瞥见人群中一匹高头大马。马上那人竟是那日撞坏了木头船的胖子。嘿,子青暗想,又遇着了,不找你点麻烦我就不是我了。子青本不是个记仇的人,除非杀父夺妻的深仇大慨,否则他大概会一律抛之脑后或一笑置之。可是他把那不值钱的木头船看得忒重,半辈子的念想都在那由粗糙到光滑的磨挲中耗过了。这个马上人既撞了他,就算是个有缘的“仇”人。

    子青晃了膀子,左右迂回,一路吆喝着蹬上前去。那人背影近了,马着实高大,子青坐在车上,仍得抬头才望见他的头顶。两旁的人无不嫌子青的车宽大碍事,或躲了,或发牢骚骂两句。子青一概不理,只盯着那人背影。马由着主人驾御,走走停停。子青一路随行。

    路越走越熟。人越来越少。不多久,子青就在河边土路与那人几乎并行了。子青不歇气地一个劲儿按着铃铛,像传达“借过借过”的讯息;马依旧不紧不慢,挪着结实的臀部咯铛咯铛毫不相让。马上那人向子青看过来了。

    子青没料到,两人对视的时间感觉如此漫长。其实仅只一秒吧?错身而过,眼光溜过来,又错开,将眼前景物收纳眼底:河水,围栏,道路,路旁的民居,远绎,浅浅淡淡的天光云影……

    ——相遇有缘。

    子青相信,他一瞬间嗅到了童年的气息,顺带着回返一处熟悉的景致——那里车马流连,人车如梭,令人神游向往。凝神回视,马上人依旧望着自己。

    “你是——”

    “你是——”

    “——大嘴?”

    “——子青?”

    子青感觉像村里搭台唱戏,遇到一出结局圆满的戏。台下唏嘘的老太大婶们拿绢帕擦拭眼角感慨的泪迹,收拾板凳准备散去,台上扮着戏的旦角武生还一直端着架势,等看戏的先散尽了自己才肯收场。

    这可能么?

    不可能。大嘴老早已消逝在人群中,踪影不见。——他离开村里,去了镇上。子青也到了镇上,却几年没有大嘴的音信。春红也不见了。虎子哥。小山。小红。一个都不见。身边的人,都是陌路。

    大嘴?这是儿时的伙伴大嘴吗?

    两人认出彼此,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各下车马,立在道旁。宽肩粗腰的大嘴足足高出子青半个头,却不似儿时那么爽朗,有些讪讪的羞涩。子青想该说些什么,于是从别后聊起,一聊就是半晌。

    末了,大嘴邀子青去家里看看。

    令子青诧异的是,大嘴的家竟然是长居巷,25号——他初来镇上见春红时去过一次、前一阵又逛时空无一人的那处宅院。子青又像做梦似的恍惚起来。——若不是大嘴在旁指引,他会把车直接开进路旁的河里,再游一场泳。

    此时的25号宅院,还是没有什么人。大嘴把马拴在门外一块石桩上,推门领子青进去。院里静悄悄的,荷 叶已有些残败,竹子也蒙了层灰似的蔫白。一两个仆役穿梭而过,大大嘴近前时躬身问好。顺正堂大门直走,大嘴领子青进了间空荡荡的大厅,除了八仙桌椅,只剩几根二人方可合围的大红圆柱立在当地。

    大嘴对子青说,你先坐,我去请老帮主,你见见他。

    老帮主?是什么人?子青满心疑惑。怎么刚才大嘴一直没提起?

    老帮主衣衫周整,头发梳得光滑顺溜,下颏一绺山羊胡子好笑地翘着。一见这位老帮主,子青不知怎的想起从前村里的算命先生——上岁数的老人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可淘气的孩子向来觉得他是蒙事儿的,经常恶作剧捉弄他。

    大嘴对老帮主始终毕恭毕敬。

    经过一番正经的闲聊,子青知道,原来,春红和虎子哥都是为老帮主做事的。那么,子青一直以来也是为老帮主工作喽?子青不由得挺直腰板,恭敬起来。

    大嘴送子青出门时叮嘱:出门在外,规矩些好,别给自己惹麻烦。子青一路蹬车回去,边蹬边想:我给自己或别人惹麻烦了吗?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子青依旧浑浑噩噩过活。再没见过大嘴,大嘴也不来找他。人大了,都有各自的营生吧?每天想着吃饭糊口吧?子青这么安慰自己。有时拿出木头船来看。那断了的桅杆,胶水粘连的地方,突起一块不醒目的凝胶。不仔细看,似乎依旧是完整的一体。子青却知道,它是断过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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