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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苇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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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紫薇朱槿花残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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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至今犹记得那一天,天空晴好无比。远处有几抹淡淡的云絮,纹路蔼蔼,仿佛是一个斜躺着的双喜字。

    渐入深秋,头顶不时有深灰色的鸿雁高叫着掠过,庭院里一棵枯死了三载之久的海棠树竟焕发新生,灼灼然绽放出雪白的花朵,灿若云霞,婉丽流波。

    爹爹极是欢喜,他拖着抱恙之躯在庭院里久久徘徊,不住喃喃抚掌道,“好,好!这海棠树死而复生是极好的兆头,蒲苇这番进宫承蒙圣恩,想必是有菩萨护佑的。”

    望着一团祥瑞喜意融融的薄家府邸,我亦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心底竟微微萌生了名门淑女不该有的念头,眼看姐姐就要嫁给当今圣上了,我这个做妹妹的,也该嫁给意中人为人妻母了吧?

    东厢书房里遥遥晃来一个影子,是个须发皆白的古稀老者,他伸颈望了海棠树一眼,微微皱起眉头,“海棠树重生本就荒唐,还是在深秋中开花,草木知运,不时而发,我看这断断不是祥瑞,而是妖孽。你铰块红布挂树上,镇一镇邪祟。”

    老人贵姓赵,名子澄,江苏高邮人氏。渊博无量,德艺双馨,是爹爹特意远道聘了来教我们姊妹四人读书识字的启蒙先生。爹爹说,女子若只精于相夫教子和刺绣功夫,活着不免无趣,也要像男儿郎一样读书认字,这辈子才不枉过。

    姊妹四人之间,先生独怜我才思敏捷,说我的诗文雕润密丽,音调铿锵,俨然有西昆酬唱之遗风,故而待我亲厚。我时而顽皮刁难先生,他亦是不以为忤,反却更加欢喜。

    姐姐要进宫承蒙圣恩,这是天大的喜事,有甚么邪祟可言呢?

    我微笑着嗳了一声,吩咐贴身丫鬟青锦,“你去后厢房取块红绸来。”

    青锦极是个鬼精灵,深知我意,她满口答应着却不拔脚,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海棠树。

    后厢房是储蓄过冬菜蔬腊肉的地方,哪里有甚么红绸?

    先生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着了你小妮子的魔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话你可得记着!”说罢,便淡淡笑着走了。

    我微笑着蹲身施礼,目送老先生佝偻的身影缓缓远去。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听取先生的话,不过难得见爹爹如此欢喜,实在不忍拂了他的雅兴。

    二门外的小厮攀在廊柱后撅嘴摆了个脸色,青锦眼尖,遥遥望见,凑在我耳畔轻笑,“小姐,木槿白公子来了。”

    木槿白,洁如苍槿,皎皎其白。

    我的萧郎,我的良人,我宁愿舍弃薄府二小姐的名分也要誓死追随的男人。

    一路小跑着奔去二门,发上的簪翠玎珰轻响,我来不及平静喘息起伏的胸脯,刚刚站定,梨花树下便晃过一个雪白的影子,眉目如画,风骏清雅,滟滟然是尘世难得一遇的好男子。

    他宠溺地用手指滑过我脸颊,亲昵道,“跑得很快是不是?脸颊竟这么红。”

    抬首一望,是一双灼灼明亮的眸子,深情款然。

    我头一低,竟微微有点情难自抑,恐失了闺阁礼仪,慌忙道,“哪里是跑得很快呢。不过是庭院里一棵枯死了的海棠树今早又吐绽花蕾,爹爹说是祥瑞之兆,我一时看得兴高采烈,脸颊方微微有些红罢了。”

    青锦在傍盈盈笑道,“可不是祥瑞么,大小姐进了宫,连带着整个薄府都一团喜庆,死树都成活了!”

    木槿白眉头微微一皱,“令姊要进宫了?此话可真?”

    我见他神色大异,不禁略微生疑,木大哥与姐姐并无交好,纵有一两面的擦肩缘分,亦不致于闻说婚讯之时这般惊愕。

    但我犹是浅笑,“女子婚事岂可作假?家姐新晋封了七品赞善,明日晨起便要奉旨进京了。”

    木槿白蓦然有几分失落之色,他勉强与我谈笑几句,不过是说些诗词曲赋和新鲜戏文,便歉疚道,“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妹妹也早些回房歇息着吧。”

    我蹲身施礼,莞尔一笑道,“木大哥慢走不送。”

    临风玉立在那棵梨花树前,看他娴熟地翻身上马,手握马缰,一骑白马湮灭在滚滚黄尘之中。

    我的另一个贴身丫鬟朱缀无心嘟囔了一句,“这可真真古怪,往常哪次不是小姐催三催四的他还赖着不肯走,今天反倒爽快,竟一个人先骑马走了。”

    青锦在傍亦道,“小姐,朱缀说得不差,木公子今天确有几分古怪。”

    我心底隐约有不祥的预感,但当着七八个丫鬟婆子的面前不便吐露,于是微微一笑道,“他既说是有事,那便是有事无疑了,咱们深闺女子乱嚼他男子汉什么舌根!”

    青锦朱缀一听,皆是垂首不敢再言。蒲柳深处,姐姐的贴身丫鬟溪螺疾步而来,笑嚷着,“二小姐,大小姐管你讨要前日送你那里的花样子呢。”

    我想了一想便道,“我随手搁在西厢房的阁楼上了,你也不必劳烦,我们过会儿借了梯子,自当取了给姐姐送去。”

    溪螺道扰离去,朱缀方道,“小姐可记差了,花样子好端端搁在东厢的大茶桌上呢。”

    青锦摇了摇头,伸手指在朱缀脑门上狠狠一戳,“小姐何等聪颖,怎会有记差的道理,不过是寻个由头去探望大小姐一眼罢了。”

    说来惭愧,我与姐姐虽同为薄家女儿,但往来并不亲厚。一则是嫡庶有别,我们并非一母所出,所谓隔层肚皮隔层天。二则姐姐生性薄凉,懒与人共,平日里最怕闲人繁扰,我虽是她亲妹妹,亦不过是表面上的情分。可是一想到明日晨起她便要进京,此后再见有如登天之难,不禁心下哀戚,想去坐坐,也不枉姐妹一场。

    半旧的红绸帐子里,姐姐穿着蜜合色的对襟寝衣,静静垂头绣着一对戏水鸳鸯,我探头偷溜了一眼,红莲绿盖,彩线煌煌,是极好的针线功夫,“好鲜亮的活计!”

    姐姐一怔,俨然是吃了惊吓,“坏透了的小蹄子,凭白无故冒出头来,倒白白吓我一大跳!”

    我含笑坐下,溪螺双手奉上热茶,我呷了一口道,“这些日子风大,没的倒伤了膀子,敢情宫里头甚么好刺绣没有,姐姐何必如此劳神?”

    姐姐一笑,“这对鸳鸯,前年绣了半扇就随手摞下,溪螺心细,前几天收掇行囊时翻了出来,我看针脚还算细,到底有几分舍不得。”

    帐影斑驳,她的粉颊滟潋生晕,宛若深海中的红珊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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