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后头的丫鬟们捧了食盒过来上菜。怪道都说豪门大家子里的规矩多,这顿席面来来往往上了不下十几道菜,只见丫鬟们鲜丽翩然的身影来回穿梭,却不闻半丝脚步响声,这大半伙的功夫,竟是连一声咳嗽声都没有的,连呼吸声都放得轻声细微。
秦可卿站在一旁殷勤地捧箸添饭,尤氏忙拉了她叫她一并坐了,秦可卿摇手推辞,尤老娘拉了她把她按在自个儿旁边,说道:
“咱们一家子亲戚,也不要求你去立那些个劳什子的规矩,那么生分作甚?瞧你从刚才一直忙到现在,茶也没喝上一口,脚也没停过一会儿,累坏了心疼的可是我,赶快来一起用饭是正紧!”
秦可卿见她这么说了,便笑着应下了,挨着尤老娘坐了。望族大家里不仅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用饭时碗筷匙盘也是不好发出碰撞声的。谢安雅是以前便习惯了的,现下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应,倒是尤老娘和三姐一直“乒呤乓啷”声不断,终有些尴尬,让人侧目。
用了饭,丫鬟们捧上了漱口的茗水漱盂,并净手的清水和巾帕。用了茶水后,三姐腻在尤氏身边撒娇说要去看花灯,秦可卿忙叫下人去安排。正当丫鬟们提了灯笼,谢安雅等人都穿好了斗篷准备去小花园的时候,有人通传说是西府老太太跟前的鸳鸯姑娘来了!
“哟,瞧着可是我来的不巧了,珍大奶奶、小蓉大奶奶这都准备出门了!”
门外走进一个穿着红绫袄的大丫鬟,只见她长得蜂腰削肩,鸭蛋脸,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笑时很是温柔可亲。
“真是鸳鸯姐姐!”秦可卿忙迎上前去,“我说今儿晨时怎么外边喜鹊直叫唤,不成想才迎进了尤家太太和两个水葱般的小姨,这会子竟然还迎来了鸳鸯姐姐!鸳鸯姐姐可是稀客啊!”
鸳鸯笑眯眯地依次同尤氏、秦可卿、尤老娘还有谢安雅和三姐见礼问了安,秦可卿侧了侧身只受了她半礼,唤了下人速速上茶,边道:
“鸳鸯姐姐这会儿过来,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鸳鸯大大方方地往秦可卿指引的绣墩上坐了,接了茶,说道:
“老太太听闻珍大奶奶的继母和妹子进了府,便想着要瞧瞧尤家太太和珍大奶奶的两个妹子!正好那边也正在赏花灯热闹着呢,便想着请珍大奶奶和小蓉大奶奶赏个脸,一并去寻个乐子!”
尤氏双手一合十,说道:
“还是老太太疼我们,这会儿还想着咱们!不过咱们都过去会不会惊扰了老太太歇息?”
鸳鸯笑道:
“不碍事!这会子老太太那边,宝二爷、琏二奶奶还有二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都在呢!方才我走的时候她们还在商量着要猜灯谜,老太太今儿高兴,也去凑了个趣儿!”
尤老娘自闻得贾府老太君要见她们娘三儿,便亢奋得面色殷红,话都说不出来了。三姐紧紧抓着尤老娘的袄子,亦是满脸激动。只有谢安雅暗自皱眉,按说她们家和贾家虽然有姻亲关系,但那也是尤家同宁国府,不是尤家同荣国府。根据她小心收集的消息来看,宁国府和荣国府也并没有亲如一家啊!
那么按照正常的官宦人家走动的步骤,若是贾老太君要见她们不该是先给她们家递名帖,定个时间再专门上门拜访么?哪有像现在这般直接从宁国府喊到荣国府去的?她们又不是寄居贾府的亲属,怎么贾老太君一声令下,她们就要围上去么?
可惜谢安雅刚悄悄同尤老娘提了个头,她就被尤老娘喝退了。谢安雅看着尤老娘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就知道同她讲不通!尤老娘此时完全沉浸在能见贾府老太君的惊喜中,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尤氏和秦可卿对此也是闭口不提,只忙忙碌碌地重新收拾了去西府见贾母。谢安雅冷眼旁观,心中暗哼,真不知道她们是对此不熟悉还是故意遗忘了!不过一个能得了贾府满府上下交口称赞的宁国公府管事奶奶,会对这等官面交往流程不熟悉吗?原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不过谢安雅人小力薄,反抗无能,又做不出她们那种与幸荣焉的神情,便保持了素日里的淡然。这份子独特,倒是引得鸳鸯瞧了她好几眼!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正院,上了马车向西行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然后众人下车豋轿,由小厮抬起向内行至一垂花门前,随侍的丫鬟婆子们立马围了上来,扶着这群太太奶奶姑娘主子的下了轿。垂花门口侍立着几个身着青色袄子的小丫头,见着谢安雅这群人,两个机灵些的已是转头往里面跑去通报了,其他几个则立马围了上来,抢着“珍大奶奶”“小蓉大奶奶”“鸳鸯姐姐”地唤着,叽叽喳喳,甚是吵闹!
尤氏瞥了她们一眼,只颔首示意她听着了。鸳鸯则是面带微笑把这几个小丫头的名儿一一唤来,将这几个只能在院子门口伺候的小丫头感动个不行。秦可卿早吩咐了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叫做“瑞珠”的,拿一大把子铜钱赏了她们,惹得这群小丫头又是一阵歌功颂德,连带着对谢安雅母女三人这几张生面孔都殷勤了许多!
步入垂花门,院子中正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之时!两边的抄手游廊里盛装丽服的丫鬟媳妇们来来往往,屋檐廊下挂满了各式彩灯,不时有几个丫鬟媳妇的围聚在灯下玩闹,倒是显得比街头灯会还要热闹些!
经过穿堂,转过穿堂中央摆着的那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再穿过小小的三间厅,便到了贾老太君居住的正房大院,雕梁画栋彩绘瑰丽。院中侍立的丫鬟媳妇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看着谢安雅她们玩笑,娇颜软语,笑语声声,端的一副鲜花着锦的热闹场面!
谢安雅被这些人暗中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心中厌烦,眼下里看着倒是热闹,貌似一副兴旺发达的大家子景象,细想下来却觉得她们忒没规矩,没上没下不知尊卑!
正屋门口五六个丫头争着打起帘笼,一边往里头通报着“珍大奶奶、小蓉大奶奶来了!”“鸳鸯姐姐回来了!”“尤家太太到了!”“珍大奶奶的妹子到了!”七嘴八舌,极是热情!
“哟!老太太瞧瞧咱们这两位奶奶,架子摆得十足,连请来赏个灯都要三催四请,可见我这脸面在珍大奶奶和小蓉大奶奶眼里,可是一文不值的!老祖宗,您瞧瞧这两位奶奶这么欺负我,您可得给我撑腰啊!”
才进屋,就听得里屋传来一个清丽高昂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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