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心如激雷而面如平湖者 (二)第(2/2)页
群中心的,红额斑头狼从前锋线上迅速退到了中心地带,心惊肉跳又杀性嚣张地等待着:獒王來了,决斗來了。
是的,这是最后的决斗。包围了獒王冈日森格的狼群和远望着狼群的领地狗们,都这么认为:这是最后的决斗,是死亡必然发生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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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灰獒江秋帮穷离开了人群和领地狗群,走了几步就风驰电掣般跑起來。它知道父亲前去的方向和路线,追上去并不难,但追着追着,它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怎么搞的,难道汉扎西已经死了?雪地上,除了凌凌乱乱的狼的爪印,再就是父亲的棉袄和棉裤。江秋帮穷东一跑西一跑,围绕棉袄棉裤急速地转着圈,想找到父亲死去的痕迹,尸体或者血肉,沒有,沒有,怎么会沒有呢?它仰起头颅,注视着两股狼群奔逸而去的远方,突然闻到了父亲的气息,是活着的发自肺腑的那种气息。它狂奔过去,突然又拐回來,叼起了父亲的棉袄和棉裤。
父亲等了半天,感觉到那怪兽就在眼前,却不來张嘴咬他,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哪里是什么头上长了翅膀的巨大怪兽,而是嘴上叼着他的棉袄棉裤的大灰獒江秋帮穷。
父亲说:“你怎么又回來了?你不去帮助獒王冈日森格,你到我这里來干什么?我是一个被西结古草原抛弃的人,一个想死的人,我已经不重要了,已经不需要你保护了。”话虽这么说,但父亲还是感动得拥抱了江秋帮穷,眼眶里闪着泪花说,“江秋帮穷啊,只有你是不愿意舍弃我的,还有冈日森格,但是它现在顾不上我,它有更多的人需要保护只好不管我了。”说着,他穿上了棉袄棉裤,拽着江秋帮穷的鬣毛说,“走吧,既然这儿的狼群不吃我,那我们就去寻找别处的狼群。”走着走着,父亲仿佛突然明白过來,望着远方说,“还是应该找到多吉來吧,找到了它,我就可以留在西结古草原了,江秋帮穷啊,你必须帮我找到多吉來吧,多吉來吧沒有死,我感觉它好像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这天晚上,父亲和大灰獒江秋帮穷一直在雪原上跋涉,什么收获也沒有,焦灼的父亲不禁有些埋怨:“江秋帮穷啊,你是怎么搞的,你是不是帮不了我的忙?”江秋帮穷惭愧地低着头,一声不吭。其实父亲知道,江秋帮穷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要是多吉來吧死了,不管它死在什么地方,肯定早就找到了。但是多吉來吧活着,它在跟他们捉迷藏,茫茫无边的草原上,一只比野兽机敏十倍的藏獒要躲藏人的追寻,就像天上消失一缕空气一样容易。
天快亮的时候,大灰獒江秋帮穷突然激动得丢下父亲朝前跑去。父亲以为有了多吉來吧的踪迹,紧趱慢趱地跟上了它,到了跟前才发现那是一顶帐房。黑乎乎的牛毛帐房在厚重的夜色里显得异常孤独,好像是一座古老的礁石从雪海里冒了出來,如果不是一只黑藏獒的叫声唤出了帐房里的人,父亲还以为帐房已经被遗弃,即使还有人,也一定是死人。
从帐房里走出來的人,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都是牧民,他们在大雪灾的日子里聚集到了一起,以防止狼群的侵袭。大股的狼群都去十忿怒王地围剿丹增活佛一行和领地狗群去了,小股的狼群好几次都靠近了他们,又不敢轻易下手,觊觎着,垂涎着,然后无奈地放弃而去。但是现在,狼沒有來,父亲却來了。
牧民们一见父亲就吃惊地叫起來:“啊,啊,怎么是你啊?”他们看着父亲的眼光既是同情的,又是恐怖的。同情的表示就是有人过來给了父亲和大灰獒江秋帮穷一些生羊肉,大概是他们杀了冻死的羊。恐怖的表示就是不让他进到帐房里头去:“走吧,走吧,快走吧,我们这里挤满了人,已经沒有你落脚的地方了。”父亲知道,他们恐怖的不是自己,而是地狱饿鬼食童大哭和护狼神瓦恰,哀叹一声,转身离去。
这时从帐房里走出來了牧民贡巴
饶赛的小女儿央金卓玛,赶羊似的吆喝了一声。父亲回头吃惊地说:“央金卓玛你也在这里啊?那就好,那就好,你离开后,我一直担心着你。”央金卓玛用美丽的大眼睛恶狠狠地剜了父亲一眼说:“汉扎西你來我们这里干什么?赶快走吧,赶快离开我们西结古草原。西结古寺的喇嘛说了,你是九毒黑龙魔的儿子地狱饿鬼食童大哭的化身,你來到西结古草原,就是要吃掉孩子的,你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狼,有时候又是护狼神瓦恰的变种,你变成狼的时候我们的孩子就不见了。”父亲委屈地说:“央金卓玛你不能这样说,你经常來寄宿学校,你应该了解我。”
央金卓玛不理他,怂恿她家的黑藏獒扑咬父亲。黑藏獒奇怪了,眨巴着眼睛望望主人,又望望父亲:怎么回事儿?这是寄宿学校的汉扎西,我认识的。央金卓玛一再地怂恿着:“咬死他,咬死他,他让草原的孩子死了那么多,赶快咬死他。”黑藏獒只好听从主人的,吼叫着,忽地扑了过來。但它只是佯叫佯扑,决不肯把爪子搭到父亲身上,更不会用利牙对准父亲。
大灰獒江秋帮穷跳过來,横挡在了父亲身前,冲着佯叫佯扑的黑藏獒厉声呵斥着。黑藏獒赶紧闭嘴了,趴在地上,回头乞求地望着央金卓玛,哀哀地叫着:别让我咬这个人了,这个人是獒王冈日森格的恩人,是多吉來吧的主人,我知道的。然后又抱歉地望着父亲,吐出舌头,友好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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