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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棒喇嘛藏扎西举起铁棒砸向了那只领头的大雪豹。大雪豹忽地一下跳开了。藏扎西再砸它再跳,就像要把藏扎西吸引住似的,大雪豹总是跳不远,总在一个铁棒几乎可以砸到的地方唬唬有声地威胁着他。而其他雪豹却令人意外地冷漠着,一个个都是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
藏扎西胆子更大了,一边追撵一边喊叫着:“來了來了都來了,六臂护法來了,骡子天王來了,阎摩德迦來了,胜乐金刚來了,來了來了,都到我的身体里來了。”大雪豹跑起來。藏扎西紧追不舍,他觉得只要打死这只雪豹群的首领,雪豹群才有可能撤退,五十多个牧民和二十多个活佛喇嘛也才有可能保全性命。
他用裹身的红氆氇兜着凌厉的风,追过了两座小雪丘,又追过了一座大雪丘,突然发现大雪豹不见了。他追寻着足迹,沿着雪谷南坡往上跑,跑得气喘吁吁又看到大雪豹的足迹延伸到雪坡下方去了,雪坡的下方正在扬风搅雪。他沿着雪坡往下滑去,滑着滑着,发现脚前的一堆雪忽地跳了起來,等落地的时候就变成了那只大雪豹。
藏扎西哎哟了一声,用铁棒支撑着身子站了起來,愣对着大雪豹。大雪豹呼呼地叫着,龇牙咧嘴,意思是说:我是雪山之王,你是谁?你怎么敢來挑衅我?藏扎西下意识地朝后挪了挪。他有点紧张,他一紧张脸上的肌肉就会皱出一些笑,他呵呵呵地笑起來。大雪豹知道人在笑,它最忌讳的似乎就是人对它的嘲笑。它匍匐在地上,扭动着身躯,把粗壮的尾巴摆來摆去。
藏扎西再次哎哟了一声,只见一股雪尘风卷而來,眨眼之间,大雪豹的一只前爪抓在了他的手上,另一只前爪牢牢摁住了他的胸脯。他手里的铁棒顿时掉在了积雪中,胸脯一阵阵发烧发虚。
藏扎西知道雪豹和狼不一样,狼的扑咬,目的首先是咬住对方,雪豹的扑咬,目的首先是摁住对方;狼是先咬后抓,雪豹是先抓后咬,对付狼首先是对付它的利牙,对付雪豹首先是对付它的利爪。
也就是说,在大雪豹扑住对方和下口嘶咬之间有一个间隔,这个间隔虽然短暂得只有零点几秒,但对不想让大雪豹咬死的藏扎西來说足足够用了。藏扎西两手迅速抓住雪豹的一只前腿,奋力朝一边扯去。大雪豹歪过头去咬他的手,正好把一只毛烘烘的短耳朵蹭到了他的鼻子上。藏扎西一口咬住了大雪豹的耳朵,弯起身來,把脸贴在了大雪豹的后脑勺上。
大雪豹沒想到,转眼之间它就抓不着藏扎西的脸也咬不着对方的脖子了,反而让对方咬住了自己的耳朵,让对方腾出一只胳膊搂死了自己的脖子。大雪豹猛烈地甩头,猛烈地张嘴,但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头已经无法自由转动,吃人的嘴只能对着空气狰狞地张合,呼吸也不再流畅,一只前爪被藏扎西撕扯着正在失去抓挠和拍打的作用。
大雪豹狂躁地用另一只爪子抓挠藏扎西的肩膀,抓了一下,又抓了一下。裹身的红氆氇顿时破了,血流了出來,割肉的疼痛流了出來。藏扎西在心里哎哟了一声,这一声哎哟就像擂鼓,让他突然意识到,他是个一见鲜血就发力,一有疼痛就兴奋的人。他甚至以为血是大雪豹的血,疼痛也是大雪豹的疼痛,而他要做的就是让大雪豹痛尽血干。
一股劲风冲了上來,又跌了下去。藏扎西在心里叫着六臂护法、骡子天王、阎摩德迦、胜乐金刚的名号,毫不迟疑地抱紧了大雪豹,朝着谷底滚了下去。雪粉弥扬起來,烟浪就像蟒蛇奔走,是越來越长的一溜儿。积雪的山坡上一阵儿噗噗噗,一阵儿哗哗哗。
突然,安静了。扬风搅雪的雪谷静如死地。风悄悄的,漫天的雪花悄悄的,冰雪的起伏悄悄的,都在看着:那个喇嘛,那只雪豹,滚着滚着怎么就不滚了?不滚的时候铁棒喇嘛藏扎西骑在了大雪豹的身上。
藏扎西两手撕住大雪豹脖颈的厚毛,大声喊着:“六臂护法、骡子天王、阎摩德迦、胜乐金刚……”边喊边使劲往下蹲。大雪豹撑起了前腿,被他蹲了下去;大雪豹撑起了后腿,又被他蹲了下去。他不停地蹲着,喊着:“六臂护法、骡子天王、阎摩德迦、胜乐金刚……”只听喀嚓一声响,大雪豹的身躯再也撑不起來了。
藏扎西就像驯服了一匹烈马,翻身下來,吼喘着躺在了大雪豹的身边。这时候他才发现,大雪豹的长短就是他的长短,大雪豹的粗细就是他的粗细。大雪豹还活着,扭过头來冲他嗷嗷地叫,叫着叫着就想扑。但是大雪豹怎么也动弹不了,它是铜头铁腿麻杆腰,所有的雪豹都是铜头铁腿麻杆腰,大雪豹的腰已经被高大壮硕的铁棒喇嘛藏扎西蹲断了。
渐渐地,大雪豹连头也抬不起來了,体内正在出血,它就要死了。
藏扎西也和大雪豹一样平静地躺着,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噌的一下跳了起來。他发现北风的啸叫格外响亮,雪谷里一片旷古的宁静,雪豹群早已不见了踪影,前方升腾弥漫的雪尘告诉他,雪豹群跑向了雪谷外面,跑向了五十多个牧民和二十多个活佛喇嘛,好像它们给他玩了一个花招:用一只并不是首领的普通大雪豹引诱着他,让他顾此失彼,然后集中兵力,袭击更大的人群去了。
藏扎西弯腰抓起一把雪,擦了擦肩膀上的血迹,连祈请山神原谅和祷告雪豹亡灵升天的简单仪式都沒做,就沿着雪坡爬了上去。他在积雪中找到了自己的铁棒,心急火燎地朝着雪谷外面的牧民和活佛喇嘛奔跑而去。
藏扎西跑出雪谷,大喊大叫着跑向了人群,突然停下了,面前的情形惊得他扔掉铁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的青果阿妈草原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片死尸,一片大雪遮不去的鲜血。死尸和鲜血不是牧民的,不是活佛和喇嘛的。在这开阔的盆地中央,野驴河部落的冬窝子里,二十多个活佛和喇嘛依旧按照吉祥符咒万字纹的模样排列在雪地上,他们手中的红色袈裟和红色达喀穆大披风依旧燃烧似的飘扬着,加上他们身上的红色堆噶坎肩和红色霞牧塔卜裙子,白茫茫的原野上,一片越來越醒目的火红。活佛和喇嘛们经声大作,是降伏山神的密宗祖师莲花生大师具力咒:“唵阿吽啵咂日咕如呗嘛咝嘀。”这是一种驱邪禳灾的普通经咒,牧民们也在跟着念诵,声音就像火焰的升腾,呼呼嗡嗡地扩散而去。
牧民和活佛喇嘛们的前面,一片惊心动魄的死尸,一片大雪遮不去、积雪渗不掉的鲜血。环绕着死尸,是一些魁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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