寞得连雪片都有了大雁鸣叫似的嗈嗈声,素来粗犷的野风这时候显示了少有的细致,把一缕至关重要的信息送进了雪丘的孔洞,那里透露着冈日森格的鼻息和眼睛,那里的大脑和记忆正在根据风的信息准确地判断着狼群的来历:是它带着领地狗群曾经堵截过的上阿妈草原的狼群,它们被领地狗群赶进了绵延不绝的昂拉雪山,却没有按照领地狗群的愿望,在狼群与狼群、狼群与豹群的打斗中自然消亡。它们来了,来到了西结古草原的纵深地带,正在寻找围困在大雪灾中的人群和畜群。
冈日森格知道,对不熟悉西结古草原的狼群来说,要在暴风雪中,在这片浩浩茫茫的原野上,找到死去的或者正在死去的人群和畜群并不容易,所以狼群直到现在还处在饥饿当中,还是极其疯狂的凶残和横暴。冈日森格一遍遍地问着自己:现在到底怎么办?还没有问出个究竟来,上阿妈狼群的影子就黑魆魆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雪色白光里。
狼群奔跑着,为首的是上阿妈头狼,它身后不远,是身材臃肿的尖嘴母狼。头狼和它的妻子好像已经看到或闻到了一只藏獒的存在,甚至都已经感觉到了这只藏獒的乏弱无力,带着整个狼群,无所顾忌地朝着雪丘掩盖下的冈日森格包抄而来。
30
当狼崽朝前跨出了最后半步,咧嘴等待的命主敌鬼一口咬住它的时候,狼崽不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尖叫是它这个年纪的狼崽所能做出的最强烈的反应,它浸透了对世界的吃惊,浸透了它对自己所从属的这个物种的质疑:这就是狼吗?狼怎么能这样?我知道你是匹头狼,你分餐了我的义母独眼母狼,现在又要吃掉我了,可我是个小孩,我还没长大,身上没有多少肉,你为什么要吃掉我呀?就是这样一声出于生命本能的尖叫,这样一种锋利的质疑,挽救了狼崽的性命,也挽救了小母獒卓嘎的性命。
小母獒卓嘎一听到尖叫就不走了,它本来是走向九匹狼的埋伏线的,狼崽的尖叫却让那准备要它命的埋伏线徒然失去了作用。小卓嘎好奇地眺望着发出尖叫的地方:怎么了?那儿怎么了?哪里来的小孩,是不是在叫我呢?小孩对小孩总有一种天然默契的吸引力,叼着一封信的小母獒卓嘎大胆而兴奋地走了过去,没看到什么,便沿着一道雪壑,来到了一座雪梁的背后,借着夜色中的雪光仔细一看,柔软的鬣毛倏然就挺硬了。
小卓嘎看到了一匹嘴脸乖谬的狼,看到狼牙狰狞的大嘴正叼着一匹狼崽,狼崽挣扎着,继续用尖叫质疑着:为什么呀,为什么?你是我的父辈你怎么能这样?小母獒卓嘎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把整个身子朝后一坐,低伏着身子扑了过去,突然又停下了,意识到自己还叼着一封从羊皮大衣里找出来的信,张嘴丢开,稚嫩地狂叫了一声,一头撞了过去。
按照小母獒卓嘎的属性,它当然不是为了营救狼崽,可如果不是为了营救狼崽,它干吗要如此快速地扑过去呢?也许它可以等大狼吃掉了小狼,然后再实施藏獒对狼的天然追杀,可是它没有。它当时的想法就是:住口吧你,你居然要吃掉这个小孩。它撞在了命主敌鬼的胸脯上,是何等的猛烈,顿时就让命主敌鬼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命主敌鬼的屁股负伤了,胯骨断裂了,而且一瘸一拐走了这么多路,早已饿馁不堪了,哪里经得起一只小藏獒不知天高地厚的碰撞,倒地的同时,口中的狼崽也脱落到了地上。
狼崽翻身起来,掉头就跑,跑出去了十多米,才停下来舔了舔被命主敌鬼咬疼的地方,出血了,有牙印的腰窝已经出血了,但是不要紧,没有咬断它脆生生的骨头,它还能跑,还能叫。它仇恨地叫了几声,又伤心地叫了几声,这才意识到是别的动物救了它,谁啊,谁救了我?定睛一看,顿时就傻眉瞪眼的了:藏獒?居然是藏獒救了它?
狼崽转身就跑,它觉得现在威胁到它的不仅是命主敌鬼,还有藏獒,尽管是一只那么小那么小的藏獒,但毕竟也是作为克星的藏獒。它跑啊跑啊,想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突然又停下了,毕竟是个小孩,不可遏止的好奇心暂时战胜了恐惧,它很想知道,那只勇敢的小藏獒是如何对付命主敌鬼的。
小母獒卓嘎扑着,吼着。命主敌鬼把受伤的屁股塌下去,拱起腰来,凶恶地张嘴吐舌,一次次用自己的利牙迎接着对方的利牙。和所有的狼一样,命主敌鬼无法克服作为一匹狼在藏獒面前本能的畏葸,尽管这只藏獒的身量如此之小,小得就像一只夏天的旱獭。它在畏葸中极力防护着自己,眼看防护就要失去作用,突然意识到,也许孤注一掷才是摆脱撕咬的最好办法,于是就扑通一声趴下,把整个身子展展地贴在了地上。
小卓嘎扑上去轻而易举地咬了命主敌鬼一口,发现自己居然一口就咬死了这匹嘴脸乖谬、獠牙狰狞的狼。狼全身伏地,闭着眼睛,没了呼吸,一动不动。小卓嘎又一次扑了过去,却没有再咬,藏獒天生是不咬已经断了气的对手的,除非肚子饿了吃肉。小卓嘎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吃肉,它太兴奋了,平生第一次咬死了狼,而且是一匹大狼,自己多么了不起啊。
它围着死狼转着圈,炫耀似的喊叫着,突然瞅见了不远处正在瞪视着自己的狼崽,便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我把它咬死了,我把吃你的恶狼咬死了。
装死的命主敌鬼睁开眼睛,迅速站起来,用幽暗的眼光扫视着小藏獒远去的背影,情绪复杂地吐了吐舌头,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那里。它很庆幸,庆幸自己骗过了小藏獒,又很遗憾,遗憾自己没能吃掉狼崽,更重要的是,前途未卜,它心里装着越来越沉重的担忧和恐怖,它知道自己越来越难了,在受伤的屁股痊愈、断裂的胯骨复原之前,即使它回到自己的狼群里,死亡也会随时发生。
狼崽一见小母獒卓嘎朝自己跑来,害怕地转身就逃。小卓嘎追了过去,依然高兴地喊叫着,突然愣了一下,停下来惊奇地看着狼崽,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从狼嘴里救出来的这个小孩,也是一匹狼。
是狼就必须扑咬,小母獒卓嘎扑过去了。作为藏獒它似乎只能用最猛恶的姿态对付所有的狼,不管它是大狼还是狼崽。缓缓起伏的原野上,雪幕朦胧的夜色里,一只小藏獒对一匹狼崽的追逐就像两只皮球的滚动,使劲朝一起滚着,一旦碰上,就又会倏然分开。
狼崽喜欢顺着雪岗跑上去再跑下来,它的腿比身子长,这样跑上跑下似乎更带劲。而小母獒卓嘎总是在对方上爬下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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