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吃奶的力气咬它们的肉,撕它们的皮,看到它们惊醒后怒然而起,便赶紧跑出来,机敏地把父亲拽离了洞口。
两只藏马熊一前一后冲出了洞穴,它们生气啊,恼怒啊:谁搅扰了我们的睡眠,要知道我们在冬天是不醒来的。它们看见了狼群,也看见了父亲和小母獒卓嘎。小母獒卓嘎悄悄静静的,也启示父亲悄悄静静的,因为它天然就知道悄然不动的结果一定是藏马熊对他们的忽略。而狼群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这一点,它们毫无理智地骚动着,为了想象中父亲与小母獒的诡计而激愤而沮丧得放声大叫。
一公一母两只高大的藏马熊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息,以为咬醒它们的肯定就是这伙骚动不宁的家伙,便扬起四肢冲撞而去。黑耳朵头狼首先后退了,接着所有的狼都四散而去,等它们摆脱两只藏马熊的追撵,重新聚拢到一起,寻找猎逐了大半天的父亲和小母獒卓嘎时,发现他们早已离开被狼群追逐的危险之地,走到碉房山上去了。
父亲在小母獒卓嘎的带领下,准确地踩踏着膨胀起来的硬地面,朝着碉房山最高处的西结古寺走去。
野驴河边,五十匹狼透过弥扬的雪花绝望地看着他们,此起彼伏地发出了一阵阵尖亮悠长的嗥叫。它们依然忍受着饥饿的折磨,嘶叫里充满了凄哀动人的苦难之悲、命运之舛。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会就此罢休,它们在悲哀中承认着失败,而承认失败的目的,却是为了下一次的不失败。
父亲不走了,站在半山坡的飞雪中听了一会儿狼叫,然后坐下来抱起了小母獒卓嘎,动情地说:“是你救了我的命小卓嘎,这辈子我是忘不掉你了,我会报答你的,我也希望救你一次命。”父亲的眼睛湿汪汪的,他一想到小卓嘎出生不到三个月就能救人的命,胸腔就有些热,鼻子就有些酸。他从头到尾抚摩着小母獒卓嘎,突然长叹一声说:“可惜你太小了,你要是一只大藏獒,就能把你阿爸冈日森格和你阿妈大黑獒那日找回来了,我现在需要它们,寄宿学校的十二个孩子需要它们。你看这阵势,雪灾恐怕一时半会过不去,狼只会越来越多,多吉来吧一个人是顾不过来的。”
小母獒卓嘎仰脸望着父亲的嘴,认真地听着,它当然听不懂父亲的全部意思,但是有几个词汇它是熟悉的:阿爸冈日森格、阿妈大黑獒那日以及多吉来吧。它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就明白了:父亲在想念它的阿爸和阿妈以及多吉来吧,自己应该去寻找它们,先找到阿爸和阿妈,再找到多吉来吧,多吉来吧?不就是寄宿学校那个冷漠傲慢不理人的大个头藏獒吗?
一个月以前小母獒卓嘎跟着阿爸阿妈去过一次寄宿学校,它们是去看望父亲的,是定期看望,差不多一个月一次。以学校为家的多吉来吧虽然不叫不咬,但那冷若冰霜的眼神,那假装没看见的牛逼烘烘的态度,让它感到十分不舒服,它甚至有点奇怪,和蔼可亲、十分面善的父亲怎么会和一只相貌凶狠、目空一切的藏獒生活在一起?多吉来吧——当父亲叫唤着那个牛逼烘烘的家伙,希望它过来理理客人时,小卓嘎记住了这个名字。多吉来吧不听父亲的,梗着脖子坚决不过来,父亲就把小母獒卓嘎抱到了它跟前说:“你们热乎热乎吧,或许将来有一天,你多吉来吧也会有孩子的。”多吉来吧无奈地张开嘴,重重地舔了它一舌头,把它舔得翻滚在地上。站在一边的大黑獒那日看见了,心疼地吼了一声:“你想干什么?”还好,多吉来吧没有舔疼它,它感到多吉来吧的舌头有力而温暖,带着一股傲慢的骄气、一股野蛮的爱怜。
父亲放开了小母獒卓嘎,跟着它继续往上走,心里着急地说,到了,到了,西结古寺马上就要到了。他发现,狼已经不叫了,原野轰隆隆的,风声和雪声恣情地响动着,仿佛是为了掩护狼群的逸去。狼群去了哪里?不会是去了寄宿学校吧?那儿本来就有狼,加上这一群,多吉来吧可怎么办哪?寄宿学校已经死了两个孩子,千万不能再死人了。牧民们说,吉利的汉扎西已经不吉利了,不念经的寄宿学校应该念经了,昂拉山神、砻宝山神、党项大雪山仁慈的雅拉香波山神已经开始惩罚学校了。谁说我不吉利了?我要是不吉利多吉来吧会跟着我?獒王冈日森格会常来看我?谁说寄宿学校没有念经?学校里是学生跟着我学文化,我跟着学生学念经。谁说山神开始惩罚学校了?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惩罚?惩罚?丹增活佛保佑,整个西结古寺保佑,千万不要再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惩罚。
父亲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他所担忧的,也正是跟踪围堵他的狼群急切想做到的。狼群迅速回去了,回到寄宿学校去了,在吃掉父亲的希望破灭之后,它们把更大的希望寄托在了十二个孩子身上。它们并不担心多吉来吧的保护,多吉来吧再强横也只是孤零零的一个,狼群要是一哄而上,那就是山崩地坼,谁也无法阻挡。它们担心的倒是别的狼群已经成了这次围猎的胜利者,十二个孩子已经被命主敌鬼的狼群或者断尾头狼的狼群吃掉,连渗透着人血的积雪都被舔食得一干二净。
狼群跑啊,疯狂地跑啊,带着饥荒时刻吃肉喝血的欲望,沿着膨胀起来的硬地面,跳来跳去地跑啊。
黑耳朵头狼一直跑在最前面,它身材修长,四肢强壮,步幅大得不像是狼跑,而像是虎跳,即使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依然保持着狼界之中卓越不凡的领袖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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