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沈家门,就是她沈家的奴婢,休要再提昔日高贵的话,拿往日和今朝对比,又是什么心思?
这世上有人发迹,就有人倒霉,风水都是这么转的,难道她年家昔日不可一世,就不许今日沦为奴婢了?
老太太不是不讲理,而是,她素来只愿意讲她自己的那套理。
淑云夫人也是聪明女人,多年来避开锋芒,都是因为这原因。如果各自讲各自的礼,讲到天边去也讲不清。
放下筷著,沈洵开口了:“祖母,这段日子东府打开门禁后,许多事来来去去,先时期望的那点方便也不曾有。主要手下人难免互动往来,有不规矩的地方,也带累祖母烦心。所以孙儿想,日后东府还是自给自足罢?”
虽然像在询问般,但最后的语气明显带了叹息,让老太太的脸终于挂不住了。
“洵儿!”
何钟灵明显心不在焉,这段怪异的时日,仿佛也把她的灵巧磨光了,再不巧笑嫣然,脸上只挂着淡淡的笑。
老太太尽管生气,但由此带来的身上疼痛,却让她没办法大肆发作。半天才憋出道:“你不就是为了你那丫鬟,同我生气。”
淑云夫人道:“洵儿一向护短,他心疼手下丫鬟不是一两天了,娘却这般做事,让洵儿在他院子里,连个人都护不住,还怎么面对姑娘们?更别说这人,还是洵儿喜欢的……”
真是句句戳心,老太太撩了筷子,转头又想走。末了还回头来了一句:“除非你一辈子不想见我了,你就回你的东府,自给自足罢。”
秋宁到底深谙老太太心,说的话和此番如出一辙。
恶娘亲到底还有孝子,沈东岩也离席起身,亲手去搀扶住老太太,送她进后院歇息。
餐桌上就剩四人空坐着,淑云夫人看着沈洵柔声道:“洵儿你也别急,这事总要慢慢来。”
老太太种种的态度,突然就表达的很明白了。她不是不知道素锦曾是千金之躯,她不是不知道素锦身世堪怜,只是她说了,既然成了她沈家奴婢,那谁也不能在她面前摆小姐的谱。
何钟灵垂下筷子,轻柔开口:“媳妇也去了,夫人和公子慢用。”她安宁的好似不存在,都不曾再去看沈文宣,就拉动衣裙,扶着丫鬟的手掌离开厅堂。
走路的脚步有些虚浮,唇角带着没有温度的笑,既然她何家都没指望了,她还管其他弯弯绕绕做什么?这些小吵小闹此刻听在她耳里,连激起她笑的欲.望都没有。
沈文宣也拉动椅子站起退出了:“我去看看晚晴。”
淑云夫人愁云满面,接连叹气:“这也不是个办法,你们还年轻,多的是自己的日子,难道就一辈子在府里不出了?”
她欲言又止,明显还有话没说。
而且,她还在想,如果,有一丝希望,沈洵的腿脚能好起来,她们沈家,就能重新有变了。
沈洵看着她的眼睛,“素锦今番不是第一次受罪了,过去我都没多加作为,如母亲所说,我还在顾虑良多。所以多多少少、我让她承受了些委屈。但那只是委屈,远不能如此过分,既然都这么过分了,我有什么理由让她再无条件容忍?又有什么理由,能够改变老太太的想法?”
淑云夫人受到波动,闪出一丝泪花来:“洵儿,万般都能做,不能不孝,你还是再想想其他法子罢。”
沈洵抬眼,有些深刻的看进母亲心底,“儿子带着素锦离开,这样的其他法子,母亲愿意吗?”
“胡闹!”淑云夫人啪的掷下,严肃看着他,“你想都不要想,为了你娘可以疼爱素锦,但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东西而失去你!你给我记着这点!”
沈洵眼睑下垂,盖过眼底的疲惫。
素锦在房里研究针法,在脑子里一遍遍的过。她的生命里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围绕着这一片天,就已经过了快十年。院里的对话她全听见了,却也只和没听见一样。她的血都已经冷了,如果不学着隔绝自己,她根本不知道这么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别看她好像用尽了力爱着沈洵,有种幸福,是旁人怎么努力,都无法给予的。而失去了旁人眼中所谓的一切,她目前能做的,只有想到最好的法子,治好沈洵的腿。
绮罗纱帐仍未变,仿佛还停留在新婚之夜。沈文宣努力了半晌,才走进去,拥住何钟灵的双肩。
“晚晴,不要再如此。”
若说沈文宣对何钟灵没有情,那是假的,只不过在曾经,这份情有多少,就值得推敲了。
可是现在的何钟灵,曾经一心扑着他,觉得他就是一切的何钟灵,已经没有精力去揣度他了。何家的一切就像伴了她很多年,如影随形的东西,以为很平常很普通,完全忽略了的东西。突然从周围从身体里抽离,干净的无声无息。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何钟灵离开他,坐在红锦软榻上,幽幽仰望着他,穿着月华璃裙像一具失了魂的美艳躯壳,“如果我什么都没了,为什么别人还能幸福着,别人能苦尽甘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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