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规律,消逝在更加寂静的远方。
茫茫原野上一片陌生的沼泽地在金太阳的普照下闪烁出粼粼水色,如同披挂着金甲银铠的战士倒下去后身躯在随着大地无限延伸。人们听到流水的声音均匀地撒遍了水沼之上的空间,听到比流水更加清亮的鸟鸣镶嵌在白雾深处,跌落在草丛里面。就在白雾弥漫的边缘,几匹只现头颅不现身体的野马发出那种奇特的发情时的鸣叫。人们从这鸣叫中吃惊地体验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宁静。我们应该走过去这片宁静,就像我们已经走过去了整个果果哈奇荒原,走过去了祖先希望我们走过去的那些艰难岁月一样。巴思坎得尔对他身边的人这样说。他身边的人用凝聚着血光的眼神表示着他们的赞同,随后发出声声雄野的尖叫,试图把宁静撕得七零八碎。野马不见了。宁静变得更加呆板滞涩。有人建议应该派出一队轻骑走进大沼泽探索出一条道路。又有人说大沼泽里沒有道路,必须折南而行绕过沼泽,即使遇到麒麟军的堵截也比白白死在泥潭水洼里划得來。这时巴思坎得尔的告诫带着苍老的鼻音响起來;在我们到达日本海之前,我不允许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死在麒麟军的枪弹之下。如果沼泽拒绝我们通过,那就是说我们的神不喜欢他的儿子成为最后的强盗。但实际上我们是在神的指引下來到了这里,在神的指引下日日夜夜听到了日本海波澜壮阔的喧哗。神不会拒绝我们,如同我们从來不会拒绝名誉对我们的诱惑一样。难道你们沒有看到,福光照耀着我们,金色的太阳比过去显得更大更圆了吗?难道你们会把沼泽中的流水声当作灾难的恶音?不,那应该是海水的召唤,是水浪对羊皮筏的柔软的触摸。现在野马出现了,灾难也就不存在了。我看到在我的前面有野马整齐的蹄印,说明刚才它们就站在这里迎接我们。我们來了,它们走了。它们的蹄印就是我们的路标。跟着它们走过去,大沼泽里有我们坦若原野的道路。刚说完,他的坐骑就快活地扬起头,精神抖擞地迈开了步子。野马的蹄印蓦然之间呈现一种晚春的墨绿,醒目而悦人地铺向闪闪烁烁的水洼。白雾涌动着悄然退去。大沼泽的深处豁然开朗。澄澈的天空下,太阳把全部光脉都集中在了野马的蹄印上。金绿色的延伸弯弯扭扭走向天边。远征队的人排成一绺缓缓地投入太阳的怀抱。惊飞的水鸟嘤嘤而鸣。这一天,大沼泽沒有夜晚,直到远征队全部走完,走向沼泽那边坚固稳实的草原。
乌云漫漫而來,一片一片地手拉着手,透不下半滴光亮。似乎这里的阳光在照耀远征队伍时显示了它最后的辉煌,之后它就泯灭了。漫天游荡的太阳不经过这里,大沼泽从此沒有了昼日。后來人们发现这里鸦雀无声,这里是一片无生命的黑暗区域。这区域囊括了大沼泽和它南北两侧的开阔地。开阔地上蓝幽幽的飘移不定的磷火是它独有的风景。
麒麟军埋伏在大沼泽南北两侧的开阔地上度过了半个月风餐露宿的日子,终于有些绝望了。但他们的智慧告诉他们堵截并沒有失败。如果远征队不通过南北两侧的开阔地,那就一定是走进了沼泽。等待这些荒原人的只能是人仰马翻,然后被淤泥死死吸引,深深掩埋。他们坚信远征队的征服对象是他们麒麟军,是远离荒原的麒麟军建立的城市和大本营。因此他们也就相信从现在开始,再也不会有什么揭竿而起的反叛者了。北侧开阔地的人和南侧开阔地的人向一个中间地带进发,想在那里会合之后一方面派人去向大本营报告胜利的捷报,一方面准备继续向荒原深处挺进,去有人家的地方享受奉献者应该奉献给他们的所有。
难道这两支人马还能会合?难道他们能够逾越横挡在他们中间的那座障碍而安然无恙?两群离开大沼泽准备南徙的斑头雁惊诧地分别从他们头顶飞过,嘎嘎地叫着,警告他们别这样迅速地脱离自己的性命。然而,不是荒原土喂大的人听不懂荒原的暗语。南侧的军官和北侧的军官在相距几十公里的地方几乎说出了同样一句话,日他妈,老子今天想吃肉了。于是部下们举起了枪。斑头雁纷纷坠落。人们喊喊叫叫地跑过去。不祥的征兆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们并沒有捡拾到一只死雁,甚至连一根雁毛也沒有找到,却被另一种景观紧紧地吸引了过去:千万只旱獭窜出地穴异常活跃地蹦跳在荒草地上。它们柔软而光滑的褐色皮毛让肥硕的胴体显得美丽无比,似乎每一只就是一堆运动着的鲜肉,其生活目标就是为了让人垂涎欲滴。麒麟军的官兵们怀着难以忍耐的激动跳下马背狂喜地大呼小叫着扑上前去。而旱獭们此刻却失去了那种天赐神授的躲避危险的机敏,它们瞪起迷人的杏仁眼像迎接初升的太阳翘起前肢呆望着这些愚昧无知的荒原的主宰。许多雄性的老旱獭泪如泉涌,伤感地告诉别人:不可回避的我们的末日就要來临了。我们不必躲到地洞里去,因为我们的敌人会用浓烟将我们熏呛出地面。我们应该像人那样站着,就这样,对,站着。就在我们吞食了那么多鼢鼠之后,我们注定要迎來我们生命的黄昏。但我们为什么要悲哀呢?我们的敌人,当他们的眼睛流溢出贪馋之色的时候,他们和我们就有了同一种归宿。有些雌性的旱獭吱吱地叫着跑过去保佑自己的孩子。老旱獭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來:这沒有必要。听懂了么?这沒有必要。我们应该告诉孩子们,他们的父母用灵敏的鼻腔已经嗅到人尸的气息了。这是我们的骄傲,因为在我们的荒原谁也不会像我们这样杀死这么多荷枪实弹的侵略者。擦干我们的眼睛,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告诉天上的鹫鹰,这儿就会有许许多多比我们更加美味的食物,让他们來,别错过了机会,别让他们忘了告诉强盗巴思坎得尔,在荒原我们和他具有同一种爱憎,我们是他真正的朋友。于是吱吱吱的叫声此起彼伏,像婴孩诞生时的啼哭,整个世界都变得响亮起來。
有人举起了枪。
别打枪,皮毛值不少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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