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唾液,滴滴滚烫,就像昨夜女人大腿间的那种温度。蓦地他想起了尚席娅。他挣扎着直起腰回过头去。他看到的仍然是那些麻木不仁的牧人,仍然是对他这个昔日的强盗的无限怜悯。不,他不需要这个。他需要他们以及荒原对他的崇敬,需要尚席娅――女人的悲切以及对他的依依别情,需要男人和女人对麒麟军的种种义愤填膺的表情。他觉得如果满足了他的这些需要,他就会再次成为一个智勇双全的强盗,就会一跃而起,甩脱绳索,甩脱枪弹的追踪。他会在一个适当的时候呼唤神明的帮助――降下一天拳头大的冰雹将麒麟军和所有的外來人统统砸死。咚的一声,他又被那根绳索拽倒在地。这次是鼻子触在了地面上。紫红色的浓稠的血汩汩流淌,但他感觉到的并不是皮肉的痛苦。在心里,他依旧在喃喃地说,尚席娅,你为什么不走出门來送送我?
半年以后,巴思坎得尔和另外一千多名囚犯被麒麟军的一营人马押解着,穿越丹那山幽旷深邃的峡谷,來到慕腊特河下游的帕加草原,在一个被荒原人称作赛勒日桑加的树林边安营扎寨。赛勒日桑加的意思是鬼不饶绿地,那儿埋葬了许多被麒麟军杀死的荒原人的尸骨。当成群结队的鬼魅像人一样繁殖出成群结队的儿子孙子时,它便成了复仇的象征。按照麒麟军总部的意旨,因犯们來到这里是为了依靠那丰盈的牧草,依靠从树林里流出來的源源不断的溪水,建造一座牧放和培育军用马匹的牧场。同时还要开垦一部分荒地,为驻扎在果果哈奇的麒麟军提供给养。
看我们仁慈得就像你的父亲一样。虽然你杀了我们的人,但我们并沒有处死你。不过,如果你不老老实实给我们养马和种地.你的下场就跟你种的麦子~样,到时候只要我们一挥刀,嚓一声,就会把你拦腰截断。
巴思坎得尔忘不了看押他的那些人在他耳畔唠叨过的这些话,但他并不相信。一是因为据他的经验,他们杀人总喜欢用子弹而拙于用刀,除非他们想剜取他的苦胆去壮他们的胆,但那也不一定非要把他拦腰截成两段。二是因为他觉得他们标榜的那个仁慈距离他们统治下的果果哈奇十分遥远,就像河流指着映入水面的月亮说它拥有月亮是多么伟大一样滑稽可笑。至于他们沒有让他杀人偿命这件事,反倒说明他们的本性里流淌着更加凶残的毒素。在他被抓起來后不久,他就知道那个让他用铁锨拍死的马?并不是麒麟军的一员。他是一个会给牛马治病的外來的移民,被麒麟军强行拉去照看那些抢掠來的马匹。在麒麟军眼里,这些外來人和荒原人的地位不相上下,都是可以让他们任意役使的牲口。死了匹牲口而且是劣等的牲口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会说,本地的土种马踢死了一匹外來的马。这是一个令人鼓舞的发现,因为从此以后除了全副武装的麒麟军之外,他再也沒有必要对其他外來人做出听命服从的样子了。他甚至可以把对麒麟军的仇恨发泄在这些外來人身上。他们也是占领者,尽管是被迫的。
军马场很快就建造起來了,包括马栅、房舍和监狱。但麒麟军的人马无一例外地得了一种烂肉、烂心、烂肺的病,像竞赛悲惨那样一个个在极其痛苦的状态下死去。显然是鬼不饶绿地起了作用。赛勒日桑加,考茵勒角斯――在巴思坎得尔的怂恿下荒原人都这么念叨。念叨久了就变成了呼唤。他们有意无意地在呼唤魔鬼的白生生的牙齿。以后,陆续到这里來看押囚犯和守护军马的麒麟军,就在荒原人的这种呼唤声里告别了被他们认为是非常可爱的人生。死了还会來,來了还会死。仿佛这里居住着一位吃人的魔女,用她的美貌永无休止地诱惑着那些色胆包天且不知深浅的男人。奇怪的是,和他们同住一地的囚犯中间,荒原人却一个也沒有染上这种病,外來的囚犯也很少有烂肉烂心而死的。所以鬼不饶绿地又成了神明保佑荒原人和所有卑贱者的福地。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巴思坎得尔和那些容易怀旧的荒原人喜欢这块福地。他们只不过是把它看作了一种借助于神?的报复手段。他们真正崇敬的神?并不在这里,在别处,在他们的家园和那些曾经留下了他们征战痕迹的地方。说到底,他们崇敬和向往的是他们自己以及那种野牧万里、平岗漫岭的生活。所以在那些沉闷寡淡的岁月里,他们尤其是巴思坎得尔最容易做的便是回想,或者说,他终于能够丢开面前的生活而去静静回想往日的风情了。那煊赫一时的部落,那目光粲然的女人,那可以用侮慢的态度对待一切的蛮悍的自己。那黑母牛奉献着涓涓清流、无涯秀色的茫茫原野啊――一个男人怀抱着一个孩子,骑在一匹马上,后面跟着一只母羊。母羊的肚腹上垂吊着盛满奶汁的皮口袋。皮口袋摇摇晃晃,里面的奶水不尽不绝地流向孩子的嘴。不久,他的眼睛亮了,耳朵明了。除了啼哭他还会微笑,除了让人抱他还会走路。巴思坎得尔用对女人的缠绵怀念着那片原始丛林的葳蕤繁茂,回想起在他孤独地离开父亲后丛林就和他的童稚一起消逝的情形。于是直到现在他还相信父亲对他的期望便是神明的期望:他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了不起的英雄,在他出生之时和出生之后,他克死了母亲,接着又克死了父亲,克死了中部洼野最神奇的地方――鸟兽出沒的原始丛林。而丛林被烧毁之后那儿再也沒生长出新树來。森林是黑母牛变的,从它身上能流出许多奶液般诱人的泉水。可是它死了。洼野里星罗棋布的水沼也就逐渐干涸了。从前父辈们看到的那种到处都是银盘似的泉眼,到处都有汪汪的一片静水的景色,在持续了万万年之后,突然在他这一辈子里变成了不可企及的传说。仿佛一个老人讲完了一个故事,就和故事中的美情妙境一起溘然仙逝,留给活人的仅仅是憾恨和悲悼。
巴思坎得尔回想起他刚刚成为囚犯时在果果哈奇中部洼野度过的那半年时光。那时最平坦的土地已经被最迅速的开垦计划蚕食干净。麒麟军只好把他和另外一些外來的囚犯驱赶到丛林消逝的地方,让他们挖掘那些古老的树根。按照麒麟军的打算,全部树根挖掘干净后这儿又将出现十多万亩农田――又是一片翻起黑色土浪的被迫奉献的地域。这就是说,他们要让死去的黑母牛重新长出油光闪亮的皮毛來。巴思坎得尔对此痛恨已极却又不得不为之卖力。令人振奋的是,一个雨骤云横的日子,尚席娅从云里雾里走來,來向巴思坎得尔报告一个让她自已欣喜不已的消息:考菌勒角斯居住在了她身上,她已经是魔鬼的化身了。如果神明赐给她永恒不息的生命,她将用白生生的利牙咬死所有进驻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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