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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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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告别太阳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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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思坎得尔走出毡房,唱了一首情歌,就看到阔别已久的野马群出现在眼前。那在六月清晨的凉爽空气里咴咴直叫的一群,那和阳光一起走來和阳光一起活蹦乱跳的一群,让他激动得直想扑过去成为它们的一员。他沒这样做是因为那种时时刻刻困扰着他的使命感这时又袭上心來:他已经阅历过许多次战争了,他正准备投入新的战争,他将在战争中无限光荣地老去、死去。而现在野马群的出现恰是一个绝好的征兆,荣耀又一次降临到果果哈奇西部荒原,昔日的野骛之父、伟大的诗人、强盗巴思坎得尔像昼夜往來的太阳将拥有又一次冉冉升起的辉煌。他又唱起來,唱醒了旷野,它已是草新花艳,万鸟争歌了;唱醒了近处的石头、远方的山脉,石头散发出熠熠闪烁的光亮,山脉显示出白雪皑皑的鹅冠鹤冕;唱醒了毡房前的牧狗和部落的男男女女。人和狗还有羊群还有驯化了的马牛都簇拥过來,人喊马嘶、狗吠羊叫:啊,我们的野马群。

    在天一方,野马群动荡不已。哗地流泻而去,哗地汹涌而來,灰色的潮汐超越了季候的安排,一瞬间进行了数十次晚來昼去的运动。万蹄敲打荒原的声音如同惊雷滚过大地,如同百丈瀑布砸向渊底。一切都活跃起來,山影在跳舞,牧草在飒飒飒的声音中俯着仰着摇着摆着,善于聒絮的昆虫禁不住地齐声发出荒风似的嗷啸,鸟儿的啼鸣清越到如利箭穿心。大团大团的云雾翻滚着翻滚着就缩小了就消散了,天空一碧如洗,那透明的湛蓝把自己拓展到无极。岩石的面孔光艳明丽,它在笑,在说,在高声喝彩。一只牧狗按捺不住地跑上前去,那么多牧狗忽忽忽地跟了过去。它们抒情地说,野马群,终于你又出现了。咩――羊在叫,这是音乐的前奏。诗人巴思坎得尔比刚才更加抒情地唱起來:

    老熊爬下山去一步一喘,

    看到一个姑娘安睡在河湾林边,

    它围绕着姑娘迎风起舞,

    听到她的心轻轻把它呼唤。

    随着歌声,一切都渐趋平静。野马群安详地像人瞩望它们那样瞩望着部落人众。它们自然还要奔跑,还要嘶叫,还要走向消逝。但这一刻,它们必须等待他们欣赏够自己,等待他们尤其是那个光明的强盗巴思坎得尔发出要他们离去的命令。巴思坎得尔问大家,数过沒有,多少匹?许多人七嘴八舌地回答,数过了,大约有八千八百多匹。又少了,又少了,怎么搞的?巴思坎得尔想,部众们都这么想。

    四年前,就在那次巴思坎得尔胜利地从女王部落逃脱出來后,他在一道数十里长的雪沟里发现了野马群。他用美妙的歌喉,用赞美它们的华丽的词藻引起了它们的注意。他不停地唱下去,直到唤醒它们曾是赤狼人――塔崩人――塔崩祖先的朋友的记忆。然后他走近它们,大声说了许多恳求它们跟他回到赤狼草原的话。他琢磨它们听懂了,允诺了,便跃马奔上雪梁,兀自前去,边唱边走。野马群用互相摩肩擦鼻的动作商量了一会,又咴咴的好一阵叫嚷之后,不远不近地跟上了他。许多走在雪梁上,许多走在雪沟里,但都朝着他去的方向。那方向是太阳沉降的地方。太阳沉降之前把冬天的所有白雪映照得金红一片。这就是他那次千辛万苦去女王部落的收获,比抢劫來千驮万驮财宝不知要珍贵多少倍。又见到老朋友了,赤狼部落的人们因之为他欢呼雀跃,尽管他们也知道,不久的将來野马群还会悄然离去。每一个赤狼人都把自己的名字大度地馈赠给了他们认为能代表自己的那匹野马。一匹四肢劲健、体魄高大壮实,毛色光滑莹润的公马被大家称作巴思坎得尔。臣思坎得尔注意到这匹灰色公马的尾巴和耳朵上残留着因遗传带來的枣红色。

    赤狼人的老朋友果真离去了。是第二年春天,是一个银白色的月华如水如歌的夜晚。谁也沒想到,在赤狼草原会响起阿克狄拉的歌声。他是地道的塔崩人出身,他的歌声比巴思坎得尔的歌声更能唤起野马久远而牢固的记忆。它们似乎沒怎么犹豫就跟着歌声的远去缓缓离开了距赤狼都落仅有两公里路的那片牧草丰饶的高地。走了,再也沒有回來。这是梅尼诺人的强盗阿克狄拉为使他成名的那个部落所奉献的一次辉煌战果。他因此而稳固了他的地位。在阿西加坝雪山脚下,能够召唤野马群的舍他沒有第二人。女王布下敕令:阿克狄拉是神的儿子,是一匹真正的荒愿马。他是马群里一呼百应的英雄,难道还不能永远成为人群里数一数二的豪杰?

    这之后,巴思坎得尔一直想寻找野马群。但频繁的战争拖住了他。他在怀念野马群的感伤的情绪里带领部众连续三年撵跑了想來金谷挖掘黄金的马步芳麒麟军。部落因此而付出了异常惨重的代价:将近半数年轻剽悍的骑手死在密雨般飞來的枪弹之下。而他们惟一能做到的就是想方设法抢劫他们的粮草,断绝他们的供给,围困住他们直到他们人乏马困,饥寒交迫然后自动撤离。赤狼人胜利了,胜利的标志就是保住了神明赐予他们的葱葱草木、泱泱厚土。挖掘黄金要揭去植被、铲掉土层、掘开岩石。这就是说,他们要在神明开阔的肌肤上用铁器掏出一个个偌大的窟窿,铲出一片片露骨的刨伤。怎么能这样呢?他们准备拿走的金块不就是神的骨骼么?这是神明的痛苦,是整个果果哈奇荒原的痛苦,是这片广袤的土地喂养大的所有人、所有马,所有羊、所有牛、所有鼠类,所有旱獭、所有野羊、所有熊、所有豹、所有麝、所有狼以及所有飞禽的痛苦。惩罚他们,以神的名义惩罚他们。如果偶尔抓到一个俘虏,赤狼人就会用刀在他身上剜出许多窟窿來,让他发出阵阵惨叫。他们代表神满意地笑了。他们说,当神发出惨叫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还要继续挖掘呢?听吧,我们的神还在发出隐忍的呻吟。天空中的确是有声音的,是风的哭泣。一会风声更加响亮了。他们说,我们的神要你去请罪,要你下辈子还做一个下贱的汉人。最后一刀捅过去,直走心脏。这是痛快的一刀,对操刀者和挨刀者都是一样的。当然这种复仇的机会毕竟很少,更多的是骑手们一个个倒下,仇恨一次次加重。采金人最后虽然撤了,但他们并沒有死多少人。如果按照一命抵一命的办法进行报复,等待赤狼人的将是一个漫长的岁月。好在赤狼人的骑手得到了邻近部落的补充。这又是神的意志。神让他们归顺赤狼部落,好聚集在伟大的强盗巴思坎得尔麾下共同对付神的敌人――麒麟军的采金人。

    就像当年柯柯人侵占丹那人的领地并迫使丹那部落走向消亡那样,在鹿母部落三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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