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楼摇头打断道:“你如今在病中,况且又……还为我操什么心。”
周平卿微微一笑,“被罚思过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只告诉我一句话罢。”
云楼方才话到嘴边又咽住,原是为怕提起此事使他伤心,故而不曾说,如今见他自己说出来,且神色从容平静,便微觉诧异,低声道:“你无端受屈,心里……不好过罢?”
便见他极淡地一笑,缓声道:“人生一世,难免一些世事,我又有什么好伤心。”
云楼道:“那时候在殿上,你怎么不分辩呢?那字分明不是你……”
话至此处,突地住了声。她忽然想起这话她原不应说,那纸条是荷瓣交到她手上,她原该什么也不知道,如今她说出这句话,岂不使人生疑?
然而周平卿却仿佛浑未在意,对她微笑道:“秦三公子的宅院在曲槛街清仁巷里,他家中如今只有一个丫头服侍,此外不过一对老夫妇望门烧饭,你赶他晚上从衙里回来时,到他门上等着就是了。”
云楼微微点头,心里只觉堵得慌,却是再说不出什么言语来。
到将晚太阳快落时,周平卿使人驾马车将云楼送至巷内。远远地瞧见秦中月独自回来,云楼下了车,马车自去了。
分别不过半年,秦中月远比当日在秦府时清瘦了,他本生得玲珑圆润,而今瞧着,非但身子瘦下来,且当日那一股少年公子的富贵清闲的风度也不见了,一身蓝布便服,低头负手慢慢走着,竟就是个落魄书生。
一时他走近,无意抬头瞧了一眼家门,忽地便怔住,站下细望了半晌,方缓缓走来,离着三尺远,便站住。
云楼也瞧着他,想起当初的情意,再想起临出府时他说的话,他当她是世外之人,不该有算计争斗的心思,却不知她也不过是红尘俗客罢了。终究是他认错了她,白付了情意;也是她轻信了他,白费了心思。竟不知是谁的错了。
半晌,秦中月方叹一声,道:“我竟想不到能再见你一面。”
云楼默然不语。宋未离将他救出,又保举他一个官职,想来也是告诉了他缘故了。秦中月自叹了口气,又道:“你如今是宫中人,原不该来,还是进来说话罢,别被人瞧见了。”
云楼点头,秦中月叫开门,二人进去,走了几步,云楼忽道:“燕钗还跟着你罢?”
秦中月脚步一顿,便听里面一阵细碎的步声,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孩子走出来,一面走着,一面口里说:“公子回来了。”话未说完,忽瞧见院中两人,不由站住,一时怔了。
云楼便也站住。记得那时初入秦府,头一次见她,她那时是秦中月屋里第一个得意的丫头,秦夫人亲许了将她放在屋里作房里人,原是春风得意,自为终身有靠的。谁知云楼来了,秦中月便只看重云楼,冷了她满腹心意,这样说起来,她却也是个苦命人。
三人默立一时,却是云楼先开口道:“燕钗姐姐,许久不见了。”
燕钗木立半晌,方瞧着她道:“你回来了?”
云楼低声道:“我不过是来瞧瞧罢了。府里遭了大难,人人都是身不由己,你如今还能跟着他,只怕大不容易。”
燕钗默然,转身道:“我去给你们倒茶。”
燕钗往后院去了,二人进了屋,云楼打眼一瞧,见这屋子甚清简,不过几张桌椅,门上悬着竹帘,案上一只茶碗,并无摆件玩器之物,竟是家徒四壁之状。
秦中月苦笑道:“家产都抄没了,不过是老家留的些祖产,也都留着给父母颐养天年,这处宅院还是萧四哥帮着置办的。”
云楼微微点头,默然一时,云楼道:“你如今……可还好?”
秦中月道:“不过这样罢了。你也好罢?我听说……你进宫了。你可见到大姐姐和四妹妹了?”
云楼道:“罗贵嫔娘娘将她们进献给皇上,如今四小姐已经有孕了。”
秦中月喃喃道:“平安就罢了。”
云楼见他失神,便知他心中难过。秦家小姐的出身,入宫原该是一位娘娘,如今却只能做个美人,一辈子依附于别的妃嫔,连生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又能说什么好不好。
云楼又道:“二公子呢?余家小姐呢?”
秦中月声音越发苦了,道:“二哥哥投奔了襄川侯,参了父亲一本,自己得了保全。余姑父原来是获罪了的,余姑妈竟不告诉父亲,出了事,不知什么时候带着大表哥和霜姐姐,一家子走了,如今也不知在哪里。五妹妹也失了踪,我……”
云楼抿嘴,道:“二公子投奔襄川侯,是我告诉他的主意。”
秦中月怔怔地看着她,云楼道:“那时也不知府上人能不能脱罪,保下一个,总归不断了根。总比……总比一个不剩的好。”
秦中月道:“你这么冷静。”
云楼淡淡一笑道:“你倒不如说我冷血。”
“我……”秦中月顿一顿,低头道:“多谢你救我。”
云楼轻声道:“就当还你的情了。”
秦中月闻言抬头,只见她面色平静,说道:“有燕钗跟着你,很好。我听说你要成亲了,结了这门亲,你的日子想来也能过得好了。我今儿不过顺路来瞧瞧,这就走了。今后,你好好过罢。”
她站起来。秦中月手扶着桌案,缓缓低了头,轻声道:“云楼,那时……我当真是想娶你的。”
云楼福一福身,道:“多谢。我告辞了。”
她转身去了。秦中月把头抵在桌上,微闭了眼睛,慢慢的掉下泪来。这满心的酸楚,竟不知自己哭的是什么。
云楼独自出了院门,太阳刚下去,还微有些光亮。马车很快来了,云楼坐上,仍回周王府。
回来时周平卿正倚在床上,手握一卷书在看,见云楼回来,他微笑点头,说道:“回来了。”
云楼点头,默默坐下。周平卿瞧了她一时,温声道:“你可是心里难受?”
云楼摇头,自笑道:“不过想些从前的事。去之前,心里原是有些不好,谁知见了之后,倒没什么了。原是他错看了我,他心里喜欢的何曾是我,可叹我却当了真,如今想来,真真好笑。”
周平卿含笑道:“能如此豁达,大是不易。你也是有慧性之人了。难怪兰生一心一意喜欢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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