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秀丽江山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六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 5、寿陵第(2/2)页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然嘴上仍不愿承认这在帝王之家其实是种很现实的平

    常事,但心里却已隐隐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

    建武二十五年末还发生了一件令我们夫妻伤心的事――我的表哥,西华侯邓晨故世。

    当初刘元惨死小长安,刘秀称帝后追封她为新野节义长公主,立庙于新野城西。邓晨死后,刘秀特派

    中谒者前往料理丧事,招引刘元孤魂,使夫妻二人得以合葬邙山。

    出殡那日,刘秀与我一同送灵柩上山,亲眼目睹地宫墓道关闭,最后坟茔之上覆盖住厚重的封土,想

    到昔日亲密无间的人终于长眠地下,心里说不出的感伤。

    那日刘秀站在山头,迟迟不去,我挽他手的时候,发现他双眼通红,脸色白得惊人。这些年我最担心

    的就是他的健康,最怕的就是他太过劳累,大喜大悲,情绪波动太大引起风眩旧疾。是以见他如此,忙出

    声安慰:“别难过,二姐等了表哥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夫妻团聚了……”

    我本意是想安慰他的,可是看着眼前荒凉高耸的厚重封土,心里忽然也觉得空了,说到这里声音哽咽

    ,低着头竟不知道怎么再把话接下去。

    山上风大,除了新夯的封土裸露着黄色的泥土,四周尽数被皑皑白雪覆盖。刘秀呵了口气,白色的雾

    气在他唇边飘散,和他缥缈的声音一起,冷清的飘散在冰削的空气中。

    “丽华,如果有一天……”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惊惧的瞪大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就这么低着头,目光柔软的注视着我,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舍。

    我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发颤,他握住我的手,放下。

    风刮在脸上,刀割般疼,他的掌心拂过我的面颊,拇指轻轻摁住我的眼角,我这才醒悟过來,原來竟

    已在不知不觉中落下泪來。

    “别这样。”他忽然笑了起來,沧桑的眼角鱼尾纹褶叠,可他的笑容依然那么温柔无敌,眼神依然那

    么醇如蜜酒。他这一笑,似乎又将这几十年的时光都化在弹指之间,“这是早晚的事,与其逃避,不如坦

    然面对。”

    我狠狠的咬着唇,倔强的呢喃:“我不……”

    他抚摸着我的面颊,怜惜之情尽显在脸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坚强。因为你不仅

    是我的妻子,还是孩子们的母亲!”

    我低垂下头,慢慢的又呜咽变成啜泣,然后声音越來越大,终于到最后,他双手稍稍一用力,将我带

    入怀中,狠狠的勒住我的腰:“别哭……你只要记得,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即使将來阴阳相隔,我也会守

    在原地,一直等着你……”

    天空开始飘雪。

    碎絮般的雪片在风中不断旋转飞舞,逐渐迷离了双眼。

    建武二十六年正月,建武汉帝选址建造寿陵。

    生老病死乃人生规律,那日自邓晨墓前听了刘秀的一番话后,我也知这事难以避免,一个人的最终归

    宿皆是如此,不可能长生不老。

    从风水看,邙山最具气势,乃帝陵最佳选址,但我只要一想到西汉的那些帝陵便不寒而栗,无论帝陵

    建造得如何华丽奢侈,也难逃赤眉军一通狂盗。尸骨无存且不说,最可怕的是将來沦落成吕雉那样的下场

    ,百年后还要被狂徒**。

    我把我的意思说给刘秀听,刘秀表示赞同,于是对负责建造帝陵的窦融表明态度,寿陵规格不讲求有

    多富丽堂皇,他本是白衣皇帝,一生勤俭,死后坟茔若有陪葬,也只需安置一些陶人、瓦器、木车、茅马

    ,这些东西容易腐烂,最好使得后世找不到皇陵所在,沒有盗墓之扰。

    最终陵址弃邙山不用,选在了邙山山脚,黄河之滨,以现成的地形作枕河蹬山之势。朝臣们虽讶异,

    然而帝后一致决定了百年归所,他们便只好无奈的闭上了嘴。

    我又另外关照窦融,前汉皇陵的建造风格,或是帝后不同陵,或是同陵不同穴,皆是分开安葬,但本

    朝虽也称汉,却不可与前朝风俗同等。窦融明白我的意思,自去督造不提。

    我却仍是不放心,时不时的找來刘庄,在他面前碎碎念的提到陵寝的事,刘庄却很不愿意听我念叨那

    些死后会如何如何的事,总是借故岔开话題,显得不是很有耐心。这样的情况经历了几次,还真把我逼急

    了,有一次直接拉住他不放,大声训斥:“你个孽子,难道要我死不瞑目吗?”

    “娘――”我料不到这么一句急话,竟将这个一贯孝顺的大儿子逼得在我面前跪了下來,涕泪俱下,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想着百年以后的事?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绘声绘色的在我面前讲,百年后可得清闲,

    能与父皇一起登邙山看旭日,携手黄河边散步,日落栖身帝陵,过着清清静静的寻常百姓夫妻生活……娘

    啊,儿子不愿你离开,我还沒好好侍奉你,你每次这么说,都让儿子觉得心上很疼啊――”说到动情处,

    他抱着我的腿,哭得像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毫无形象可言。

    我怔怔的看着他,觉得心都快被他哭碎了。

    也正是从那以后,我再沒有在任何一个子女们面前提过一个死字。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