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吃不消,倒还不如……”
他举起右手握住我的手,很用力的捏了下:“醒着……看看你……多陪你……一会儿……”
我捧着他的脸,一阵儿心酸:“那你忍忍。”
“嗯。”
说话间,车速加快,车厢左右摇晃,即使是造价不菲、工艺最好的御辇,也不能够完全避震。飞速奔
驰下的车辆,摇晃的程度足以使一个身体康健的正常人晕得七荤八素,更何况是刘秀这样奄奄一息的重症
患者。
我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他不说话,甚至连一声低微的呻吟之声都沒有,让人感觉也许他已经被震晕
了过去。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神情恍惚的呢喃。
“嗯,我……不死。”紊乱的气息,强忍的吐气声,他微弱的声音像是黑夜中升起的一点星芒,给予
我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无比强悍的支撑起我那颗早已脆弱的心,“不――死――”
四月初二,銮驾夜宿偃师。
馆舍庑廊上的灯在夜风中变得冗暗不明,树枝的阴影投射在紧闭的门扉上,摇曳着张牙舞爪的狰狞,
压抑得人透不过气來。
我命人打开门上的锁,推门进去,但见室内萧索,只简单的搁了一张床,一张案,几张蔺席。案几直
接搁在床上,一位长须老者,佝偻着背脊,正趴在案上吃力的眯眼写字,他写得极慢,落笔迟疑,且频频
出错,不时用小刀将写错的字刮掉重写。
门打开时,他只是凑着烛光向门口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却并沒有在意我的出现,仍转过头继续冥思该
如何落笔。
时隔十六年,我本也沒能料到他还能活于世上,看到他的一瞬间,似乎许多尘封的往事便不由自主的
被重新翻启。那一刻,我站在门口,竟有了种怯意,不敢再近步干扰。
纱南从我身边走上前欲先招呼,被我一把拽住胳膊。终于,我深深吸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前,
走到床前,扑通跪下。
“哦?”床上的老者倾身相顾,“这是谁啊?何故行此大礼,老夫受不起……”
“妾身阴丽华,恳求程老先生宽恕怠慢无礼之罪!”
床上老者沒有立即表态,我跪在地上,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感觉心里的伤痛也一点点在反复翻搅。
“原來是……贵人请起吧,莫要折杀老夫了。”他行动迟缓的从床上下來,我随即捧起身侧的草鞋,
恭恭敬敬的套在他的脚上。
他慌忙缩脚,惊呼:“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不容他退缩,固执的替他穿上鞋,口中只道:“旁的且不说,先生乃我故交,是为长辈,理当如此
。”
他脚踩实地,跺了跺脚,连声叹气:“沒想到十余年不见,你高居尊位,居然还能记得我等故人。也
罢,也罢……你且请起。”
我不肯起,仍是跪地求道:“求程先生救我夫君一命!妾身愿以身代命!”
程驭颤巍巍的扶我起來,我执意不肯,他年老体迈,根本拗不过我,只得喘吁吁的道:“老夫年岁大
了,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心里一酸,烛光下这位年过古稀的老者,满面褶皱,两眼浑浊,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然底气不足。
我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喀的声碎裂开,只得含泪颤道:“先生神技,但求一试。”
事到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吧!如果刘秀有什么不测,我也万万不可能独活。
“唉。”他长长的吁气,“果然被子陵言中,他这家伙溜得快啊,撇下老夫……唉,也罢,既來之,
则安之。老夫姑且一试,姑且一试……”
我重重的磕了头,这才含泪起身,他笑眯眯的望着我,脸色这才变得和蔼起來。
我知道强行掳他來偃师,此等做法毕竟有失妥当,不觉羞愧的红了脸。他细细的看了我两眼,忽然长
长的叹了口气:“沒想到……唉,不说了,不说了,这就请贵人带老夫去觐见陛下吧。”
我忙扶着他的胳膊,搀他出去。眼见程驭从床上摸出一根木棍,拄着颤巍巍的走三步歇一步,我心里顿
时又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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