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些工夫,先是掏出一个大洞,把结实的城墙土拍碎拍松了,再加上一些肥料回填,这才把树苗栽上。然后经常从城墙下的一口土井里打水,提上來浇一浇。香樟树就蓬蓬勃勃活了,香樟树下是他常坐的地方,从这里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他喜欢每天傍晚坐在这里,一个人待着,他坐在树下,很沉默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疯老头不说话。和外人不说话,和洛洛也很少说话,只在教她认字的时候除外。那也是洛洛很小的时候。后來洛洛大一些了,就给她买了一本字典,再给她一张旧报纸,教她查字典认字。洛洛曾问过他,说爷爷你以前当过老师吧?疯老头不回答。
洛洛已经熟悉了他的沉默。从记事起,他就是这样的。她隐隐能感到,爷爷心里一定藏着什么,是一个很遥远的事情。她也问过,可他同样不回答。她不知道他的沉默是一种享受,还是一种煎熬。有时候洛洛会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他是一种打扰。事实上,疯老头真的赶过她,让她不要再捡垃圾了,去城里找一份工作,也不要再回龙尾了。可洛洛不走。她知道自己曾是个弃儿,是爷爷救了她,她舍不得离开爷爷。她笑着说捡垃圾是世界上最好的职业,我会捡一辈子垃圾。
但这并不妨碍洛洛还有另外的生活。每晚洗澡以后,她会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去逛街,手腕上戴着那块精致的小金表,雪白的脖子上挂着那件翡翠观音,衣着打扮和街上的女孩子并无二致。她有很多套衣服,便宜而时尚,每晚出去都换一套。他们捡垃圾卖的钱很可观,每天上百元,多时能达几百元。疯老头放钱的地方在床下,床下有一个大铁皮桶,铁皮桶埋在一个用砖砌成的洞子里,上头盖一层厚木板,木板上堆放一些杂物。疯老头藏钱时,不避洛洛,有时就让洛洛自己把钱藏里头。洛洛第一次看到铁桶里的钱时吓了一跳,一捆一捆的百元大票,已经装满了大半桶。她不知道那有多少,少说也有七八十万吧。那是疯老头几十年攒下的钱。隔些日子,他会把积攒的零碎钱拿到银行去换成整钱,不然铁桶早就装不下了。他沒有在银行存过钱,因为他沒有身份证。疯老头平时不花钱,他不知道这些钱攒下來有什么用,钱对他來说既重要又不重要。洛洛渐渐长大会花钱了,他似乎很高兴。他经常大把大把给她钱,让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洛洛喜欢花钱。她在街上交往了一些年龄相仿的朋友,有男有女,她和他们结伴逛街、跳舞、泡茶馆、玩网吧。基本上都是洛洛掏钱请客。他们不知道洛洛是个捡垃圾的,只知道地是个有钱的性格爽气的女孩,还有点神秘。
几乎每夜,洛洛都玩到很晚才回去。
疯老头一直在等她。
洛洛干什么去了,疯老头从來不问,他知道洛洛很快乐。但他又一直为洛洛担心。
终于有一晚,洛洛出事了。回來时衣服被撕开几个口子,头发蓬乱,脸上还有几道血痕,眼里含着泪水,一头扎进自己的隔间,就把门关上了。
疯老头都看到了。但他沒问出了什么事,也沒有特别吃惊。他好像预知早晚会有这一天。
洛洛在自己的隔间洗澡,哗啦哗啦的,洗了很长时间。
隔间洛洛的房间有一口大缸,疯老头总把水从城墙下提上來灌满。他知道洛洛每天都要洗澡,一年四季都洗,而且都用冷水,大雪天也洗冷水澡。
洛洛在隔间洗澡的时候,疯老头走出屋棚,有些难受的样子。这种时候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还是第二天,洛洛主动告诉他的。她怕爷爷太担心,干脆说出來。原來是一个女孩无意间经过一片垃圾场时,看见了捡垃圾的洛洛。那时洛洛穿一身蓝工装,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的。女孩吃了一惊,先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听到疯老头在喊洛洛的名字,才最终确认洛洛就是个捡垃圾的。
女孩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洛洛所有的朋友。于是他们愤怒了。那天晚上他们把洛洛带到一个溜冰场,不由分说就把她打了一顿,骂她是个骗子、贱货,说以前吃过她买的东西恶心,现在想起來就想吐,说你根本就不配和我们做朋友。
疯老头沉默了好久,说洛洛你以后不要捡垃圾了,还是进城找个工作吧。
洛洛说不,我喜欢捡垃圾。
疯老头停了停又说,要不就别上大街玩了。
洛洛说不,大街又不是他们的。
疯老头不吱声了。
当天晚上,洛洛又出去了。她接到一个男孩的电话,洛洛有一款漂亮的手机。
疯老头沒有阻止她。
洛洛洗完澡,换上一身漂亮的衣服就下了城墙。那个男孩说想见见她。洛洛知道他是谁,头天晚上一群人打她时,他沒有动手,那是个高大帅气的男孩,白净脸,大眼睛,有一头浓浓的卷发。
约见地点在一个小宾馆门前。
那个男孩直接把洛洛带进宾馆,他已经开好一间钟点房,二十元两个小时。
男孩说,我昨天沒有打你。
洛洛点点头。
男孩说,你要陪我睡一觉。
洛洛看着他,有些吃惊的样子,身体有些发抖。
男孩说,我不嫌你脏。真的。说着上來就拉洛洛,说你还是先洗个澡吧,这里头有淋浴。
洛洛挣扎不去,男孩突然打在洛洛脸上,说给你脸还不要脸了!然后就拉扯她的衣服,把手伸进去乱摸。
洛洛突然低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转身拉开门逃走了。
洛洛回到城墙上不久,那个卷毛男孩就追來了,他还带了另一个男孩做帮手。
他们都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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