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眼乌溜溜的,世间竟有这般奇迹!连那些平日最古板最正经的黄胡子老头们,也不再斥责女人们放肆,自己也忍不住“呼噜呼噜”地笑起来。这玩意儿的确开心!
下一次,二毛只要在村头刚出现,便有人振臂一呼:“放洋片的又来啦——”霎时,一村人都惊动了。男女老少互相传告着,奔出院门。上次没捞到看热闹的老太太们,也拄一根拐杖,或由小孙女搀扶着,急颤颤地走出来,一路不断和人打着招呼:
“老嫂子,你也去听洋片?”
“听洋片!不怕人笑话,老了老了,又洋兴起来了。嘿嘿嘿嘿……”
二毛的留声机给闭塞的乡村带来了许多欢乐。他自己却日渐消瘦,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起来。师父崔老道死后,二毛辛辛苦苦跑遍了故道两岸的百十个村庄。然而令人沮丧的是,白鸡膏却几乎没有卖出去一帖,人们似乎只记得他是个“放洋片的小伙子。”
改革家二毛陷入委屈、伤心和巨大的困惑之中。
其实,人们并非不知道他是卖白鸡膏的,只是因为有种种揣测,害怕上当。腿断了,宁愿找木匠做一副夹板。老百姓有时谈起二毛,会有这样的对话:
“他真是崔老道的弟子?”
“难说。看做派就不像!”
这“做派”二字似乎只可意会,不好言谈,也许是指三条腿的乌龟,破碎的百衲袍,前清时的小辫和百岁年纪,或许还包括发丛间的跳蚤。而这些,二毛都没有,的确没有。
——“不也是卖白鸡膏吗?”
——“吓!你不懂。白鸡膏和白鸡膏不同。崔老道还有一味‘绝药’,他有吗?”
——“你怎么知道就没有呢?”
——“我怎么知道?我亲口问过二毛的!他说,师父把本领都教给他了,没说过还有一味什么‘绝药’。——怎么会没有呢?没教给他罢了!哈哈哈哈!……”
那人点点头,信然了。
崔老道究竟有没有“绝药”呢?
世上的人都说有,那么,也许是有的。
然而,他的嫡传弟子又说没有,那么,也许根本就没有。
《青春丛刊》1983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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