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斩首文集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杂木林的呼唤(十)第(2/2)页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泪水,站住了。那一会儿,我心里直劲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來。而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傻子一样看着他。

    “耿大叔见从门外扑进一个人,猝然一惊,伸手抓住拐杖站了起來。当他睁大了眼,终于辨出是我时,也一下子愣住了。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不敢相信似地说:

    ‘你是……鹿荣----荣子?’

    “我使劲点了点头。”

    “‘你、你咋又……回來了?’

    “我咬了咬嘴角,合上了眼皮。”

    “你母亲呢!”

    “我心里一酸,泪水刷地流出來。我一步步走过去,把母亲的骨灰匣安放到桌子上。他转身随过來,两眼紧盯着骨灰匣。他似乎才注意到它,而且终于明白了什么。只见他脸上一阵痉挛,霎时间布满了阴云。我再也忍不住,一头扑到他怀里,哇地哭出声來。他趔趄着坐到板凳上,紧紧搂着我,任凭我在他怀里颤抖、恸哭。我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最亲最亲的人,尽情倾泄着自己的感情。我哭得昏天黑地,喉咙都嘶哑了。

    “他沒有急于劝阻我,只是不停地用双手在我肩上抚弄、摩挲。我感觉到,他那双握过机枪的粗糙的大手掌,此时变得异常温柔,而且在微微发抖。显然地,他也沉浸在悲痛中了。很久很久,他沒有说一句话。在那一阵,他都想了些什么呢?肯定地,他会想到他的老朋友----我的父亲,想到他坎坷的一生;想到我的母亲----那个备尝不幸却在日子有了转机时突然谢世的可怜的女人;也会想到我吗?会的。从他爱抚的手掌里,我感受到了他巨大的怜悯心。在他的眼里,我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不过那仍然是一颗淳厚的长者的心。

    “终于,我平静下來。他扶我坐到一只板凳上,递过一条毛巾。我擦擦泪水,哽咽着把母亲去世的经过说了一遍。他的眼圈红红的,大声地咳嗽了几次。我听得出來。他是故意抑制自己,不让泪水流出來。此刻在我面前,他必须保持住一个依托者的坚强。之后,我们又沉默了。他抖着手摸出烟斗,一连划了三根火柴才把烟点着,接着便眯起眼抽起來,眉心一荡一荡的。他心里并不平静,而且比先前翻腾得还厉害。因为下一步要说到我的事了。

    “‘往下,你打算……咋……办呢?’终于,他说话了。虽然板着脸,但掩饰不住内心的慌张。看样子,他怕我重提那件事。

    “我早就打定了主意,撩了一把额际的乱头发,直直地盯住他说:‘我不走了。我要……嫁给你!’我还绕什么弯子呢?”

    ‘嗨----!’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脸又涨红了,‘荣子……我一直是把你当孩子看的呀!’

    “‘我也像尊敬长辈一样尊敬你。’

    “‘那你为啥还提……这码子事?’

    “‘因为你需要照顾。’

    “‘还像以往那样不好吗?为啥……一定要……这样呢?’

    “我有点窘迫了,这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事,我该怎么说呢?

    “他看我咬住了嘴唇,又说:‘你是不是还记着那笔……钱的事?要是那样……’

    “我忽然來了火:‘钱!钱!我那次就说过,这和钱沒关系!我欠你的钱,一分不少!……’我忽地站起身走到桌前,打开母亲的骨灰匣,一把抓出一大叠十元一张的票子,往桌上一甩,‘这是八千块!够还你的债了吧!?’从省城回來,我怕路上出事,把这笔巨款都装在母亲的骨灰匣里了。

    他转身看着这一堆票子,一下子惊呆了,面色十分尴尬。他张惶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钱,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嘴唇发紫,直劲哆嗦,两眼暗淡无光,像在发一场恶性疟疾。我这一手,确实把他置于一个相当难堪的境地。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