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我们母女的生活,一直沒有退休。但她的身体也很糟糕了。十几年的磨难,她一天好日子也沒有过。五十多岁的人,却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头上只有一些稀疏的白发,其余的都脱落了,牙齿也掉了好几个。她不仅背着沉重的精神负担,而且背着沉重的经济债。耿国臣大叔的二三千块钱,何时才能还上呢!
“我心里干着急,可是毫无办法。我虽然扶着拐能走动走动了,但身体瘦弱得像干劈柴,一股风都能吹倒,什么事都不能做。我常常急得哭,恨自己年轻轻的不能赡养母亲,反成了母亲的负担。有时候,我真想自杀,一死了事,自己也就解脱了。可我又怕母亲受不了。自从父亲打成右派,她老人家受到的打击太多了。我如果自杀,也等于杀了她。想到这些,我又不忍心了。母亲的命太苦了,太苦了……”
鹿荣说着说着,又哽咽起來。她辛酸的回忆,也强烈撞击着我的心扉,我也情不自禁地流起泪來。我们都再也不能入睡了,鹿荣点上灯,索性坐起身。我也披衣坐在她身旁,斜卧到她怀里。她揽着我,擦擦泪又说下去。
“……从那时起,我才觉得自己变大了,真正懂得了人生的许多事情。我的性格虽然仍是内向的,可是却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不怕你笑话,说真的,那时,我真想嫁出去,甚至卖淫都行,希望用自己的肉体换回一笔钱,帮母亲还债。作为一个女孩子,这也许是我唯一的本钱了。但当时连这也做不到,我的身体太糟了。我面色腊黄,**干瘪,臀部萎缩,完全失去了女性的魅力。更重要的是我什么活都不能干,而且因为住了几年医院,外界都知道我得过严重的妇科病,还传说我动过手术,把生殖器官都割掉了。这当然是瞎传。可这种事又有口难辩。一个女人既不能干活,又不能生育,就失去了她的价值。尤其在乡下,庄稼人都那么穷,谁愿意出钱买一个废物呢?我想出嫁,谁愿意要呢?我想卖……自己,可我……卖不出去啊!
“这种时候,我不再想死了,我要顽强地活下去!我要尽快恢复健康,不恢复健康,什么都谈不上。从此以后,我咬牙坚持锻炼,沒事就到树林子里去练习走路。学校后面就是一大片树林。我把拐杖摔成两截,扔了!扔得远远的,我要靠自己站起來!我摇摇晃晃站起來了,两腿打晃,浑身哆嗦,骨头尖生疼,疼得眼里渗出泪來。我使劲抹一把泪迈出步去,一开始老是摔跟头,摔得鼻青脸肿。我慢慢爬起來,踉踉跄跄再走,从这棵树扑向那棵树,扑得猛了,额头撞出疙瘩,像鸡蛋似的。我不怕疼,咬咬牙又走起來……
“后來,我又看针灸书,按照穴位给自己扎针,常常扎错地方,扎得到处冒鲜血,有时进针太猛太深,又晕过去,醒过來再扎。我是恨病用针啊!终于,我掌握了几个关键穴位的针法,加上坚持不懈地锻炼,一年、二年……我的身体越來越好,不仅能做家务活,一般的体力活也能干了。每天早晨起來,我仍坚持到树林里跑步,开始是几十米、几百米、几千米,到后來,我能一气跑十几里,每天傍晚,我又在林子里散步,落日的余辉透进林子,周围是万道金光,树上鸟儿在歌唱,脚下青草茵茵,踩上去软软的。走累了,我就往草地上一躺,歇一会儿。那几年,我真是疯狂一样地锻炼身体。人们都说,看起來这姑娘文文静静的,沒想到会有这么倔的性格。的确,我是靠着一股意志生活下來的。
“说实在话,那几年,我已经失去了学生时代的那些理想,只想着能像个好人一样过生活,靠双手养活自己,为母亲分忧。但在几年持续不断的锻炼中,我与树林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可以说,是树林子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大自然给了我健康的肌体。我又渐渐恢复了少女时代的体态,脸色由腊黄变成白嫩,臀部、胸部都丰满起來。也就在这时候,开始有人打我的主意了……”
鹿荣说到这里,似乎又激动起來,还有点愤懑,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吹得我耳鬓痒痒的。我从她怀里坐起來,扭头一看,窗外已经微明了。“鹿荣姐!咱别睡了,到树林子里去走走吧?”
“好!每天这时候,我都要起床的。到林子里活动活动,对身体大有益处呢。”
我们起床了。刚打开屋门,黑小子就扑上來,围着我们亲昵地绕圈子。鹿荣打开院子的木栅门,它跳跃了一下,箭一样钻进林子里去了。看來,它对主人每天凌晨的活动规律,是相当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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