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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首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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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在海南(二)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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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高远得没有边际,明净得纤尘不染。假使你的眼力好,尽可以看到九重天上去。如果有一只蚊子从高空飞过,你甚至看得清它腿上的毛。人站在天空下,渺小得像一粒尘埃。你会发自内心地产生一种对大自然、对茫茫宇宙的敬畏和崇拜,颤抖抖叫一声:“我的天!”在北京上学时,对天的感觉完全不同于此。北京风沙大,加上废气污染,天空老是沉甸甸的,浑浑沌沌,像老娘们头上的一块破毛巾,看了叫人恶心。天空也决没有这么高远。走在大街上,老感到一种难耐的挤压,脚下是硬邦邦的水泥地,头上是晃晃荡荡的灰云块,周围是没头没脑永远喧嚣的人海车流。在北京城的街道上,人是可以顶天立地的。人的自我感觉特别高大,人什么都崇拜,但极少有人崇拜大自然,崇拜天空。天空有什么好崇拜的,我那时就对天空特别厌恶。天空离得太近了,近得叫人受不了。天空就在头顶上,就在腰窝里,就在腿胯间,死死地缠住你,追着你,挥之不去。还有比这更叫人心烦意乱的吗?

    海南的海水同样清澈透明,和天空一样碧蓝碧蓝。我从来没想到,海水会是这么个蓝法,像一幅巨大的起伏的蓝锦缎,一直铺向天际。这么比喻仍然是蹩脚的。海南的海水只能是海南的海水。透过海水,你能看到九米以下的海中景物,而且是清清楚楚。据说夏威夷的海够清澈了,也只能看到七米深。三亚附近大海湾的海滩更是世界第一流的。这里的沙天然形成,又白又细,人睡在上头,柔软舒服得光想叫唤:“噢——!噢——!……”夏威夷的海滩自不能和这里相比,听说那里的海滩沙不仅黑,而且是花钱从别处运去的。美国人有钱,但他们无法造出一个天然、浑然、自然。

    自然是境界。大道自然。

    距三亚市不远,在海南岛最南端的海滩上,有一块巨石兀立,上有石刻四字:天涯海角。

    我们去参观的那天,仿佛老天有意安排一个阴晦的天气,让你充分感受天涯海角的苍茫和凄清,太阳隐去了,满天风起云涌,大海翻腾着咆哮着从天边滚滚而来。我站在一块黑色的礁石上,脚下就是凶猛的大浪。大浪撞在礁石上,水花四溅,轰然作响。极目大海,旷远而迷茫。古人云:沧溟之深,不能比其大。信然而骇然。此时,心已不存任何杂念。人间的烦恼、得失、功名、恩怨,皆如烟云般消散。天地悠悠,而人生何短!大海使你深刻,使你旷达,使你坦然面对人生的过程。记得有一次,在北京美术馆看到一幅壁画《生命的归宿和起点之舞》,好像是四川一位画家的作品。画上有篝火,有赤脚披发、袒胸露乳的舞蹈的山人。看了令人震撼,却不甚理解。壁画旁有一段文字:“在乌江两岸、鄂西下里巴人的故乡,至今还跳着古老的《跳丧》和《摆手》,它是具有永恒魅力的楚文化。原始山民认为,死是劳作创造一生的句号,是象征物种生命延续的一瞬休息,要疯狂地击鼓舞贺。《摆手》是人们在歌颂生活、追求爱情、赞美由归宿延续的生命起点,起点的后面是神秘的、朦胧的、无限的、进化的……在劳动者那里,红白同喜,生死同美,于是汇成舞的乌江画的大海。”现在,我忽然懂得了那幅画。

    好一个“红白同喜,生死同美”!原始山民,何其坦然如斯。而我辈“文明人”实在是过于计较,过于促狭而功利了。

    但我到底还是有所觉悟了。

    大海,可以重铸人的灵魂。

    仿佛为了检验我的觉悟程度,上苍有意在海南为我安排了一个节目:落水。

    在三亚数日,参观、吃蛇,可谓尽兴而返,十几位作家分两路回海口市。一路由中路走,目的是顺道多看一些地方。我和黄尧、吕雷等人仍沿原路返回。因为琼海县师范邀请作家讲课,拒之不恭,只好答应,陪同前往的有《花城》主编李士非先生。李士非是著名诗人,亦写报告文学、散文,多有成就。我和他同是丰县老乡,两家相距不到一公里。李士非先生离家已经四十多年,前些年曾几次回故乡探亲,家中还有九十多岁的老母亲和兄弟侄孙一个大家庭。他每次回乡,我都要陪他玩玩转转的。平日,我称他李老师,他称我赵老弟。我叫得真诚,他叫得亲切,称得上是忘年交。海南行数日,他一直安排我和他住一个房间,以便早晚叙叙。去琼海县讲课,他自然要陪同的。

    琼海的名字我早就知道的。早些年到处演《红色娘子军》,琼海的知名度便格外高,那是红色娘子军的故乡,英雄的故乡。在神奇之外便多了一份景仰。

    在琼海师范讲课,属例行公事,没有特殊感受。

    次日上午安排游万泉河,我的历险也就开始了。

    人多,主人准备了一条大船。另外还有一艘摩托快艇。摩托快艇是作保护用的。大家纷纷挤上大船去,我却站着没动。李先生在大船上喊:“本夫,还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呀!”我歪起头指指快艇说:“我想上小船。”他忙摇手:“不行不行,那船有危险!”大家也都说危险,劝我别上。事后,同行的几位作家回想起来都说奇怪,本夫向来稳健的,那天怎么啦?

    我也不知怎么了。反正在看到快艇和万泉河的瞬间,我心里“忽腾”一下,像是什么东西无意间触到某一机关,引爆了我性格中沉睡已久的那一部分天性:我突然产生要冒险的念头!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冒过险了,像个规矩人一样生活得四平八稳。但我知道,我灵魂中更多的是叛逆。在参加工作、踏入社会最初的十多年间,我时常有些“反思维”的思索并付诸行动,结果却碰得头破血流。一路跟斗栽下来,我沉默了,也被视为成熟了。我知道,很多人都是这么成熟起来的。只有天知道,这种“成熟”是什么东西!

    我时常回忆起我在青少年时是怎样捣蛋的。

    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最深刻、最闪光的记忆,多是过去干过的最“荒唐”的事。而在人生的“现在时”,你只能做一个“好孩子”,做一个规矩人。可是在晚年便留下很多遗憾。

    也许是生活过于平静我需要波澜,也许是神经已经麻木我需要刺激,也许是灵魂已被污染我需要冲刷,也许是人生的艰险和劳累使我胆怯而生逃避之心,也许是海南这方人间净土使我贪恋不愿归去……扯蛋!其实那会没想这么多,我只是要冒险!

    终于我跳上快艇。

    快艇很小。除了驾驶员,仅能容我一人。我兴奋至极,悄悄和驾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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