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偶然。那天当瑾穿着红泳衣走过黄昏中的闹市,真的就像是在比基尼试验了一颗原子弹。
那是一个比往常更为喧闹的黄昏,热浪在宽阔拥挤的街道上翻滚,还露着半个脸的太阳把羞红的光投在瑾的身上,瑾晶莹光洁的肌肤在斜阳下闪出迷人的光彩。在太阳还没有消失的那一刻,瑾的脸上是一种少有的庄重,在这同一时刻,闹市的喧嚣也曾为此静止了短暂的一瞬。
多少年后,小城的人们仍还记得这一个黄昏。在这个黄昏里小城的街道上有史以来第一次走过一个穿泳衣的少女。多少年后,小城的人们承认他们在那个黄昏下惊讶、议论、鄙夷、愤懑和叹息的同时心里也留下一副“少女印象”。多少年后,小城的街道上走满了穿泳衣的少女,小城的人们想起当年的瑾,他们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叫瑾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多少年后小城的人们想起应该向她道歉。
瑾那时是小城里师范学校二年级的学生,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瑾决不是刻意要给小城留下什么“印象”,瑾没有那么深刻。多少年后你要是去问瑾,她一定说那很偶然,而且如果她的性格没有改变她也许会笑小城的做作。如果你对她说那至少说明了你很勇敢,她也许不会笑,她会说我不是勇敢而是桀骜我不是有意的。那时瑾的老师对她的评价是:骄傲、倔强、自以为是。瑾那时不是一个好学生。
那天下午恰好是“老木”的课,天气出奇的热,瑾对洁说老木没劲,今天气温三十六度去海边吧。洁有些犹豫,瑾连鼓励带挖苦地激励她一番,洁终于点了点头。在楼道里碰上班长红,红问她们去干什么,她们撒了一个说过之后就忘了的谎。
她们一路走一路说老木。瑾说通过老木我更佩服契诃夫,洁说是《套中人》吗?瑾说是,洁说有一点像不全像老木不讨厌,瑾又提出了一个形象是王蒙小说里的杨恩府,洁又笑了说有一点像不全像你说小说家就是怪是不是?瑾说是。过闹市时她们略微机警了点,怕万一碰上主任什么的。师范学校光教育处就八个主任,还有专管学生的学生处主任四名,用三百六十五去除,这概率也不算小。
海边离学校顶多五里路,还没有说完老木就到了。那时这里还没有开发成旅游区,只有一个不大的天然游泳场,也没有人管鲨鱼。那天游泳的人真不少,里面也有别的学校逃课的学生。洁拉着瑾要求走得远些,她们就沿着海边走了很远直到僻静处才停下来。
瑾脱下连衣裙时洁惊呼了一声,洁说哎呀瑾你美死了,你脱下衣服真是美死了!瑾说你别大惊小怪好不好?洁说你美死了,我没大惊小怪,你干脆脱下泳衣让我看一看,说着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瑾躲着她的手跑,晶莹光洁的肌肤往阳光下闪亮,跑到水边瑾投进水里,洁也急忙脱下了连衣裙往岸上使劲一扔紧跟着追下水去。
后来她们玩得忘乎所以,后来海水涨潮偷走了洁的衣服,后来洁发现衣服丢了时已是黄昏将近,后来洁哭了说没法回去了,后来瑾把自己的连衣裙给洁穿上后来瑾说:
“我穿泳衣回去!”
当瑾和洁出现在闹市的街道上时,正是它一天中最喧闹的时刻,太阳匆匆收敛着它的光线,黄昏灰头灰脸地开始值班。当人们第一眼看见瑾时,那种意想不到和突如其来的惊讶使他们张大了眼睛和嘴巴,身体和思维都凝滞了那么一瞬,那随后而来的心理上的不知所措让小城的人物到现在想起来还很惭愧。其实是怪不得小城的,它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在努力地镇静下来之后,小城发出了它的第一个声音――
成何体统!
这是一个长着长而白的胡须的老者的声音,他只用这一句话就将正义让小城抓在了手里,于是小城人物的目光理直气壮地集中在瑾的身上,嘴里同时将能够想到的表达鄙夷、愤懑、叹息等等情绪的语言向瑾扔过来。瑾仿佛感到有箭在射向自己,有石块在砸向自己,她挺了挺胸。看看洁,见她一脸惊恐,瑾便拉住她的手。瑾自己其实也有些害怕,而且还有些羞,她对充满敌意的闹市理也不理只顾走,盼着快些走过去。但因为人太多,她们走不快。几个小青年乘机起哄。又有人乘机围上来盯着瑾看,远处还有不明真相的赶过来看热闹,拥拥挤挤乱起来。瑾拉着洁的手在人丛里穿行,渐渐地瑾不再怕!
后来人多得堵住了去路,瑾和洁寸步难行了。
洁在瑾的略大的连衣裙下瑟缩着,低着头觉得简直是人山人海,人们嗡嗡嗡嗡说的话洁全听清了又全没听清。说话的人里有正人君子也有宵小之辈,洁听到了一句关于自己的是一个小青年的声音:”那位小姐干脆也脱了裙子让大家开开眼!”洁立刻哭起来,不敢大声,嘤嘤泣泣地。瑾搂住了她的肩膀,向阻住路的人群喊:“闪开,让我们过去。”没有效果,仿佛“正义在手”便十分的理直气壮。
“闪开!”瑾吼道。
还是没有效果,眼睛只盯在她的身上。瑾咬一咬牙,眼睛正视前言,脸上是一种世界上最庄重的愤怒:
“如果你们再不闪开,我就脱下泳衣!”
她伸手去肩头拉泳衣的背带。洁惊叫着抱住她泪流满面。小城人物的勇气终究是有限的,瑾感到人群仿佛瑟缩了一下,闪开了一条道路。瑾胜利地冷笑。
瑾拉着洁走,四面的议论声少了许多。瑾向左右看去,便连投向他的目光也躲开。瑾昂起头,一脸严肃。洁仍然不敢抬头,像一只被瑾牵着走路的胆小的小动物。
一辆摩托车从身后逶迤行来,突一声停在瑾前面几米远的地方。跳下一个背相机的青年,他举起相机对着瑾啪啪地按着快门。人们一怔。
瑾的眼里射出怒火,头一晃显出振奋的英姿,她甩开洁的手就要冲上去。但是不待瑾动作,洁已经发疯般地尖叫着扑了过去,她嘶喊着:“坏东西!你这个坏东西!”一把抓住了相机和青年扭在一起拼命抢夺。不用瑾去帮忙,洁眨眼已将相机夺下,她背转身就开相机的后盖,要将胶卷曝光。
“慢,慢!且慢动手――”那青年的声音都变了调,来不及夺回相机,只用手去阻挠洁,另一只手急忙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证件塞给她。洁看见证件上的字就停住动作,将证件交给瑾。瑾接过看明白是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证,上面有那青年的照片。“哦,对不起,为了艺术,我没有征得你们的同意就拍了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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