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海子/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繁殖/大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春天,十个海子》
这个含着质询、诘难、激情、绝望、反观自身生命的春天的人,作为黑夜的儿子,他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每一个海子都是自己孤独的绝对,真实的质朴。他在自己的写作之夜,吟唱着高洁的理想,操心着一家人的嘴、吃和胃。曙光对于黑夜的儿子,便是最后挣扎的力量,便是幸福的最初和最后。“曙光”在吗?它在又不在。它在某些人的话语中,它在我们全力的期待中,它招摇过市,它转瞬即逝,它或许根本就不曾来过。
清醒的诗人一定看到了自身的曙光。
敏感的诗人一定被它所伤。
洞察力极强的诗人一定看到了曙光背后的意思。
在这里,一个肉身的海子,因为具有了神奇的思想,因为具有了精神的最初和最后的源动力,他被分裂成不同个精神实体。他所吟唱的悲伤,焦灼地伤及自身也伤及每一个苦难的心灵。他是一个人,他是我们,他是最先那个面对生命困境长久沉睡,低低怒吼,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的疼痛的化身。
面对他所热爱和憎恶的东西,海子很疲倦。我们也很疲倦。
可是,这是春天,这是万物复苏,春回大地的世俗意义上的春天。他似乎感到这里不属于他,因为他“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这里是世俗意义上的北京,可是“夜晚的血/梦中的火/照亮了破碎的城市/北京啊/你城门四面打开/内部空空。”
诗人的人格和诗歌理想都放逐在这个极具变革性的社会中,他内心的自信和脆弱都需要呼应和肯定,可是除了几个朋友,除了一些还在孤独中创造精神价值的人,谁能真正理解他呢。他是这个时代孤独的“王”。世界对于他,是隔膜的存在,人心对于他,是失望的所在。他所要建构的是生命的长诗,他所要战胜的不是一种观念、一个人、一次失恋、一斤温饱全家人的棉花和蔬菜。他所要追问的是生命中精神的终极意义,他所要实践的是生命到底有多种可能性。尽管在世俗意义上“他既不会跳舞、游泳,也不会骑自行车。”
在春天,十个海子要全部复活。他要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一骑绝尘后,疼痛将在大地上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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