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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神秘而普通的送葬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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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梁(二)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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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勇气往上贴,也许是害怕,也许是舍不得。

    下车的时候老梁和我说要我小心身体,我僵硬地笑着,如今在老梁的脸上,我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朴实与憨厚,反而是掩盖在笑容下的阴郁和诡异。

    吱呀着的人力车远去,老梁的背影在夜幕中消失了,我瘫坐在地上从沒感觉那么累过。

    又是一夜的噩梦,眼前都是老梁來杀我的画面,他拿着刀,狠狠地在我身上砍,我似乎能感到自己热乎乎的鲜血流出体外,似乎能感到脑骨碎裂的声音,而老梁看着我的尸体哈哈大笑,边笑边叫着那个名字。四周的一切都是红的,红得刺目。

    6.

    十一月的秋天,晚上稍稍有些凉,出了单位门老梁依旧是从黑暗中骑出來,一口大白牙泛着一种阴冷的光。

    十一月的C城很凉,十一月的时候北都的红叶红了,以前父亲经常带我去杉山爬山,坐在老梁的车上,我和老梁说;“北都这时候,红叶全红了,杉山上整整一山的红叶很美。”

    老梁道:“是呀,血红血红的。”

    血红血红的,他们也是血红血红的,看着模糊的玻璃窗外老梁消瘦的背影,我不再说话,眼前仿佛也是血红的一片。漆黑的夜幕下,我竟然忘了这个老梁很可能已经死了。

    和老梁的话越來越少了,而我也越來越害怕,老梁的一举一动在我看來都是那么诡异,仿佛下一步我就会因他而死。

    再去神棍巷子的时候,老神婆看着我笑:“你脸上的死灰之气越來越重,按这样看,过不了多久,那鬼就会把你的阳气吸尽,到时候你必然会死,而且是死得不明不白。”神婆笑得很鬼魅。

    浓重的熏香下我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包:“怎么办,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你先烧点儿东西给他,说说自己的过错,我再暗中召唤出他的魂魄,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他就不会再招惹你了。”她说得很正式,薄薄的唇吸允着蘸了鸡血的手指。看着我笑得依旧那么诡异。

    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我祭了老梁,我说我错了,我这一辈子都会带着感恩的心活着的,我求他离开我。离开的时候神婆说:“他道行很深,要想彻底收服,怕是要费一些工夫的。”

    所以她沒本事收了老梁,所以下班的时候老梁还蹬着车在楼下等我。黑夜里,老梁的眼里带着一丝血红,嘴里叼着烟,看到我就扔在了地上,憨憨地叫着我:“莫小姐。”

    看着老梁的背影,我突然后悔遇见了老梁,如果当初我沒有丢下祖母的戒指,就不会遇见老梁,就不会知道老梁有个哑巴老婆,就不会知道老梁有个女儿已经死了。那种在冥冥中叫做缘分的东西是最可怕的。

    只是不管我做什么,我在神婆那里花多少钱,甚至请來更为高深的法师,老梁依旧还在,每天下班的时候都会出现,然后尊敬地叫我一声莫小姐,甚至我不用他來接我的时候也能听见人力车那种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这辈子他都不会放过我,要这么缠着我一辈子。我的精神越來越不好,而我再也等不了要老梁自己离开了。

    7.

    咖啡店里,我看着面前的男子,把装着钱的信封推了过去:“帮我杀一个人。”

    男人冲我一笑:“什么人,好人还是坏人,有仇还是有恨?”

    “要你杀你就杀,哪那么多话。地点我会通知你。”我把声音压得很低,尽量让自己与这一切毫无关联。而我再也容忍不了老梁每天都是从黑暗里走出,像是要來报复的鬼。现在不管老梁是人是鬼,对我來说他都要死。我离开的时候男人拿着钱微笑,那样的笑脸让我厌恶,在科技化的今天,人命也有贵贱,而老梁的姓名在这些痞子眼中不过两万元,初春的冷风吹着我单薄的身体,其实我和那些痞子又有什么不同。

    初春的C城天还是很短,周五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梁照例來接我。回去的路上,很久不和我说话的老梁主动张口:“莫小姐,我能和你说些事儿吗?”

    我紧张地抓着车把手,他要跟我摊牌了,老梁要跟我摊牌了。我僵硬地坐在那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回答。

    见我沒有说话,老梁回过头又叫了我一声:“莫小姐。”

    我慌乱地道:“什么,老梁,你说什么?”

    老梁一笑道:“沒什么,累了吧,你眯会儿眼,一会儿就到。”

    下车的时候,我看着老梁蹬车离开喊道:“老梁,周末來我家吧,我给孩子和嫂子找了些旧衣服。”

    老梁回头冲我笑道:“行,我晚上过來。”

    晚上,又是晚上,他为什么每次都要晚上过來,我给那个男人打去电话,我把地址改到了饭店,男人问我:“为什么要杀一个车夫?”

    “你不用管!”我恼怒地和那男人说,神婆说过只要让他再死一次,他就会魂飞魄散再也不会缠着我,只是神婆说这样耗损元气,她不肯,只有我自己做。

    挂掉电话打开紫木的小柜子,一个个牌位看着我,金色的名字仿佛是眼睛,我摸着那些牌位笑着和他们说:“他害不死我的,害不死我,害不死我……”

    周末晚上,老梁依约來到我家,打开门,老梁走了进來,腿竟然有些跛,我问老梁怎么了,老梁看了我一眼道:“沒什么,沒什么,老寒腿。”是他,就是他,那个在街角被撞死的人,腿被撵掉,所以他才会是跛脚的。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微笑地看着老梁。

    老梁的样子很拘谨,不知道穿了多久的袜子散着一股异味,他不好意思地抬着头看我,昏黄的灯光下,那双眼睛带着血,面上带着灰白,一进屋,他就盯上了那个小木柜,那里仿佛有他熟悉的一切。

    我把找好的衣服递给老梁,十指相碰的一霎,我感到了老梁的手很冷,很冷。

    老梁离开的时候,我执意要请老梁吃饭。老梁推托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离小区不远的饭馆里,我看着对面的老梁,老梁也看着我。酒店刺目的灯光让老梁不习惯,那张脸还是灰白色的,他不住地喝水,赤红的眼睛看着我。

    我点了很多菜,因为我知道,这是老梁的最后一顿晚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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