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爱人

    老人看见躺在地上的人，身体里忽然冒出白色，类似灵体的飘渺物质，在穿斗篷的人面前渐渐腾空，随后慢慢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将近两人高的巨人，巨人皮肤呈深色，四肢细长，脸上只有一只眼睛，他不停扭动身躯，随后那人像是说了句什么，巨人突然咆哮。老人说那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痛苦吼声让人恐惧，他看见在巨人的皮肤上，迅速爬满浅色图文，最后巨人停止吼声，向穿斗篷的人伸出双手。后面那群羊犄角怪停止念声，其中两只拿着像是铁铐链的东西，走向巨人，锁住了他的四肢。

    随后巨人，羊犄角怪，穿斗篷的人随着逐渐弱下的火光中慢慢消失，老人本以为一切结束，心中得以喘气。没想到穿斗篷的神秘人像是知道一样，头突然转向他的方向。老人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张脸，那张半透明的脸浮现着冰冷，邪恶，红色的眼睛充满死亡的气息，他竟然朝他笑了，那个笑实在诡异。

    这就像是某种仪式，Joe说，老人应该是信奉佛教，所以才会从一开始就说那些是来自无间地狱的小鬼，他们是来奉命来捉拿死者灵魂。但是老人又说，他已经被发现了，他们一定还会再来。

    我问Joe是否相信地狱，Joe则圆滑的回答，信则有不信则无。随后我又问他的信仰是什么，Joe说，他没有宗教信仰，但如果将信仰比做精神支柱，那么他的工作就是他的信仰，我想其原因离不开他祖父的奇遇和对后辈的精神教导，毕竟他是在受到家族对神研究世袭的环境中长大。

    最后他还说，这个世界迷惑人的东西太多，今天相信的，也许明天就怀疑。也有像老人，他信佛，但还是觉得那些他看到的小鬼总有一天会来找他，也许信仰在某部分人心中只是掩盖真实内心的保护伞。

    我没有信仰，所以Joe的话我能理解但不能体会。

    不过一开始从老人与Joe的谈话中，我发现Joe异样的神色，他看上去与平时有那么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我当时想大概是他也猜到，老人口中的形容的巨人和他祖父见到大概三米的灵体是同一类，也许他正在脑袋里寻找两人际遇时的共同点。但后来，回酒店的时候，Joe又拿出迦耶的照片细看，我当时只是随口说了句，要是照相的人还在就好了。他那形同哀默的回答让我不仅大惊，甚至让我相当后悔自己的再次无知和冒失。

    原来照相的人是Joe的父亲，五年前他的父亲也是顺着线索，寻找到吴哥，但不料却出事。是游客在景区附近发现他父亲，他说，当时他父亲身上只有少量现金和手机，而照片是在手机里找到的，最后法医尸检得到的结论是死于心脏衰竭。

    他家人的猜测是，他的父亲来到吴哥寻找线索，有可能是最初无果，而在景区附近遇见迦耶纯属偶然，但死亡绝对不会是心脏衰竭那么简单，因为此前他父亲身体健康。Joe说，研究所对迦耶的资料是掌握得最多机构，知道迦耶与人类死亡有着莫大关联，但多年的研究和线索，只能证明迦耶有可能带走人死后的最后能量，不能说明迦耶会主动杀人。

    Joe说他还特意问了老人是否看清地上的人，老人说那人蜷缩着身子，头顶向他，所以根本看见他的脸。Joe又问了他详细时间，确定与他父亲出事时间是同一天，最保守来讲，如果当时没有其他人在景区死去，（在著名景区死人基本都会有媒体消息）老人看见的人，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他父亲。

    我为他父亲的死亡感到难过，但也不愿意再问，我理解Joe之前不愿说实话的原因，毕竟在见到老人之前他也没有那么多把握，去肯定父亲离世的原因。忽然我想起了爸爸，心里有点难过难过。更别提，他刚刚得知自己父亲的灵魂（即能量）被化作异类，还被戴上铁链。所以，再提起无非是让他压抑情绪，我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去触碰他的伤口。

    当然后来，我们都聊到那个穿斗篷的神秘人以及巨人，很明显，Joe祖父遇见的与他父亲和老人遇见不是同一个人，Joe祖父遇见灰色眼睛神秘人让他绝处逢生，而他父亲和老人遇到的，明显是带来死亡的红眼迦耶。（我不是说带来死亡的是迦耶，意思是，迦耶的出现总与不幸有关。）那么，灰色眼珠的神秘人到底是谁？因为他祖父未能拍下照片，所以我们也无从得知。

    吃饭时，我有意调节气氛，提起他以往教书时给我留下的映像等等，我说我还以为不会遇到他了，他说他也没想到，我就是他一直要找的那个人。还说确定是我时，他有些犯难，他一直觉得我性格内向，怕说到这些会吓坏我，但没想到我竟然算是淡定。

    半夜，我被酒店房间的空调吹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但由于吴哥的湿热天气又不能将空调关了。于是只能顶着干燥发痒的嗓子起身着水喝。好不容易摸黑找到包，从包里掏出矿泉水，我晃眼看了一眼落地窗前的花坛。觉得窗外皎月映照的光辉，一切都显得美好，便忍不住拉开窗户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