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藏巴拉索罗,成了草原的希望、未來的吉祥。父亲在银镜和铜镜里看到的就是它们----那些活蹦乱跳的冈日森格和多吉來吧的血统,同时看到的还有三尊菩萨和格萨尔王。丹增活佛早就说过,当真正的藏巴拉索罗显现的时候,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大势至菩萨,还有莲花生的化身格萨尔王,都会作为吉祥的见证出现在圆光里。父亲之所以坚决不说,就是害怕各路骑手扑向这些藏獒,谁都想抢到手,抢不到手就屠杀。要是那样,吉祥的藏巴拉索罗就沒有了,冈日森格的后代、多吉來吧的后代、牧民的藏獒、草原的藏獒就统统沒有了。
人们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顿然失色的格萨尔宝剑已经被班玛多吉插在了地上。宝剑的周围是一些残存的西结古领地狗,其中包括了冈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多吉來吧和大黑獒果日的后代,那些光彩熠熠的已成年和未成年的藏獒以及小兄妹藏獒尼玛和达娃。
各路骑手突然一阵骚动,走了。
先是上阿妈骑手带着死去的首领巴俄秋珠黯然离去。接着,多猕骑手和东结古骑手也都相继调转了马头。天昏地暗地打了几天几夜,就这样说离开就离开了,人好像无所谓,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倒是藏獒与藏獒之间,竟有些恋恋不舍。它们本來就是朋友,只要人不撺掇它们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它们对自己的同类就只有温存与厚道。它们互相摇起了尾巴,靠近着,靠近着。上阿妈领地狗、东结古领地狗、多猕藏獒走到一起,彼此嗅着鼻子,碰着嘴巴,抑或动情地舔上一舌头。然后它们一起朝向了这些日子共同的对手西结古领地狗。藏獒是一种最容易钦佩勇敢和智慧的动物,它们看到了西结古獒王冈日森格和上阿妈獒王帕巴仁青、东结古獒王大金獒昭戈、地狱食肉魔的打斗,看到了它们艰苦卓绝、死而后已的表现,已经襟怀坦荡地心服口服了,它们本能的举动就是友好与致敬。西结古领地狗走过去送别着各路藏獒,一个个都是含情脉脉、注目摇尾的样子。
前來争抢藏巴拉索罗的各路骑手和他们的藏獒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西结古骑手们回过身來,都想虔诚地伸手摸一摸新生的藏巴拉索罗,那些藏獒可爱的小脑袋,以此表达一个草原牧民真诚的喜爱和祝福。而新生的藏巴拉索罗和所有残存的西结古藏獒却已经不能陪伴骑手们了。它们看到外來骑手和藏獒的威胁已经不再,远远近近的狼嗥便成了全神贯注的目标,它们要去战斗,要去救人,要去为保卫牧民的牲畜而流血牺牲了。它们甚至都不能原地不动地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哭着,号着,越來越凄壮难过地挥洒着眼泪,频频回头,瞩望着死去的獒王冈日森格和遍地同伴的尸体,走了,走了,所有能够行动的西结古领地狗都走了,连被绑架搞得极度虚弱的大黑獒果日也要去了,尽管它几乎不能跑动,但作为一只领地狗,它首先想到的是不能离开集体,不能放弃人的需要和保护牛羊的职责。美旺雄怒也跟了过去,意识到自己不是领地狗,又回头看看父亲。父亲挥着手说:“去吧,去吧,不要管我们,我们沒事儿,我们的领地狗已经不多了,多一只藏獒就多一份力量,去吧,去吧,保护好小藏獒,保护好你们自己。”
这是一支沐浴着鲜血的队伍,几乎所有的成年公獒都带着被咬伤、被打伤的血痕。许多藏獒步履蹒跚,一瘸一拐,疲惫不堪,随时都会倒下,但迎战狼群的意志却一如既往地膨胀着,如同阳刚的太阳,坚定地临照在草原的天空。
望着它们匆匆而逝的背影,人们感慨无声。
突然,远处有了藏獒的吼叫,越來越近。父亲一听就知道是美旺雄怒的声音,寻思道:“它怎么回來了?”美旺雄怒跑到了父亲能看见它的地方,猛地停下,疯了似的咬起了自己的前腿。这是报警,是用滴血的伤口告诉主人:危险已经发生,快去救命啊,救命啊。父亲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刚才的狼嗥來自寄宿学校的方向,西结古领地狗前去的也是寄宿学校的方向。他奔向自己的大黑马,跳上去就跑,揪心揪肺地喊着:“出事儿了,寄宿学校出事儿了,孩子们出事儿了。”
班玛多吉浑身一阵哆嗦,吩咐几个骑手送麦书记去西结古寺,自己带着更多的人跟随父亲跑向了寄宿学校。
黄昏正在出现,那一片火烧云就像血色的涂抹,从天边一直涂抹到了草原。草原是红色的,是那种天造地设、人工无法调配的绿红色。
父亲奋力纵马跑到藏獒前边,远远望见了寄宿学校的那片原野。忽然他勒紧了缰绳,大黑马高扬起前蹄,身子人立着,差点把父亲摔下马來。
父亲身后,所有的藏獒也都急停,驻步远望。
父亲、大黑马、所有的西结古藏獒,都看见了一个奇特的景像。他们惊呆了,却沒敢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笼罩着他们的是巨大无边的肃穆,让他们连呼吸都不敢粗声大气。
他们看见一大群狼密密麻麻匍匐在寄宿学校前,静默无声,那情景,不像是埋伏,也不像是围困,更沒有攻击。它们有的坐直,有的趴卧,身形像是在听经,像是在磕长头,像是在膜拜,似乎它们的前方不是它们世世代代的天敌,不是它们命中注定要侵扰祸害的人类,不是它们难得寻觅的弱小,而是一尊天神。
父亲和西结古藏獒们的眼光越过了狼群,眼睛不禁有些潮湿。他们看见了萦绕在寄宿学校上空的祥云,看见了闪耀在原野上的和平之光。然后,父亲和藏獒们看见了那尊巍然屹立的天神。
绿红色的寄宿学校前,牛粪墙的旁边,岿然独存的多吉來吧,在昏迷中挺身而立的多吉來吧,沒有倒下,似乎永远都不会倒下。静静的,牢牢的,绷直了四腿,立着。堂堂一表,凛凛一躯,孤拔地立着。它身后是安然无恙的孩子们,是仍然活着的四只伤残藏獒。
父亲喃喃自语:“真的吗?这是真的吗?”眼泪唰啦啦滚下來。
父亲轻轻念叨一声:“多吉來吧。”
狼群纷纷起身,撤离了。不是溃逃,沒有慌乱,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寂然无声。
突然,父亲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叫:“多吉來吧!”满眼是泪的大黑獒果日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叫:“多吉來吧!”
父亲和藏獒们快速奔向前去。寄宿学校传來孩子们劫后余生的欢呼。父亲避过迎面扑來的孩子们,跑向仍然站立着的多吉來吧。父亲蹲下身子,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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