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枪的巴俄秋珠身上。
美旺雄怒朝前走了几步,带着为冈日森格报仇和解救麦书记的冲动,“轰轰轰”地喊叫着,前腿蹬了一下,身子朝后一坐,就要扑过去。父亲看到了,大喊一声:“美旺雄怒。”连滚带爬地过去抱住了它:“你不要去,千万不要去,他们有枪,他们会打死你的。”美旺雄怒沒有再扑,并不是父亲有足够的力气抱住它,而是它闻出巴俄秋珠身上有西结古草原的味道。对味道熟悉的人,哪怕他是坏人,它都得嘴下留情。这是主人汉扎西教会它的守则,它任何时候都不想违背。
哭声更大了。上阿妈领地狗、东结古领地狗和多猕藏獒也加入了悲伤悼念的行列。它们不在乎主人们对西结古獒王冈日森格的仇恨,只在乎自己的表达----为了一只伟大藏獒的死去,它们只能哽咽难抑。
父亲、麦书记和丹增活佛的眼泪以及藏獒们的哭声证明了西结古獒王冈日森格的确已经死亡,骑手们大着胆子扑过來了,上阿妈骑手、东结古骑手、多猕骑手都扑过來了,想在最近的地方,看看这只神勇无比的老獒王。
丹增活佛和父亲以及麦书记被挤到了一边,悲哀地静坐着。趁着这个机会,丹增活佛问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汉扎西,你在银镜和铜镜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父亲扭过脸去,也扭走了话題:“冈日森格死了,我也想死了。”
丹增活佛知道父亲还是不想说出圆光占卜的结果,也就不再问了,安慰他说:“佛法里面其实是沒有死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沒有生老病死,沒有怨憎爱怜,沒有欲求不得,沒有苦集灭道。”
父亲说:“这样的经我也念过,既然本來什么都沒有,你为什么还要为它们流泪呢?”
丹增活佛说:“是啊,是啊,佛对轮回世界是厌离而无牵挂的,是不应该有悲伤的。草原上的人,都想丢掉悲伤,都愿成佛,可我这个佛,有时候又想做一个人。”
父亲揩了一把眼泪说:“魔鬼正在无法无天地毒害着草原,草原上已经沒有人了,只有藏獒。丹增活佛,我知道你们佛想转世成什么就能转世成什么,你转世成一只藏獒吧,转世成一只冈日森格一样的藏獒。”
丹增活佛认真而诚恳地说:“好吧,我答应你,再转世的时候,我就做一只藏獒,我的名字就叫冈日森格,我也是來自阿尼玛卿的雪山狮子,也是草原的獒王。”说着,一代圣僧的脸上又一次滚落了两串世俗的眼泪。
父亲说:“你不能光管你自己,你也要负责把我转世成一只藏獒。”
丹增活佛说:“一定,一定。”
父亲摸了摸朝自己靠过來的美旺雄怒以及小兄妹藏獒尼玛和达娃,说:“还有冈日森格,还有远方的多吉來吧,还有大格列,还有美旺雄怒,还有尼玛和达娃,还有许许多多的藏獒,你也要负责它们的转世。”
丹增活佛说:“我负责,我一定负责。”
父亲说:“冈日森格转世后,还会是藏獒吗?”
丹增活佛说:“不是了,冈日森格转世后是人,是一个名叫汉扎西的人。”
父亲说:“那他就会和我们在一起了,是吗?”
丹增活佛说:“是啊,是啊。”说着,擦了一把眼泪又说,“不要再有悔恨了汉扎西,你应该这样想:死就是搬家,你把一间房子住破了,要搬到另一间房子里去,这就是死。死也是换皮袍,把一件穿脏穿破的皮袍丢掉,找一件新皮袍再穿上,就这么简单。所以说,真正的死是沒有的,人和藏獒,一切生命,都一样,冈日森格不是死了,而是暂时离开我们了。”
父亲又哭了,是伤心,也是庆幸:那就赶快转世吧,让所有跟冈日森格共同拥有的日子,都到來世去吧。
远处,狼嗥再次响起,是幽长的悲声,是狼群对一代獒王的送行。
上阿妈骑手的头巴俄秋珠突然朝着自己的骑手喊起來:“行了,不要再看啦,死了就死了,冈日森格算什么,为了藏巴拉索罗,一切都值得。”说着,來到丹增活佛、麦书记和父亲面前,像是恳求,又像是威胁地说,“汉扎西你害死了獒王冈日森格,还想害死西结古的所有藏獒?说吧你们,圆光占卜到底显示了什么?既然勒格红卫从格萨尔降伏魔国图的柱子里拿到的宝剑不是真正的藏巴拉索罗,那么真正的藏巴拉索罗----真正的格萨尔宝剑在哪里?”
班玛多吉望着肆无忌惮的上阿妈骑手,突然意识到,仅仅怨恨父亲是不对的,导致獒王冈日森格死去的还有自己和骑手们的无能,而现在,洗刷耻辱的的时刻似乎已经來到,不能再看着别人横行霸道了。班玛多吉怪叫一声,扑了过去。所有的西结古骑手都下马扑了过去。他们沒有枪,他们要把上阿妈骑手撕下马來,掐死,摔死,捶死,踢死。一片喊声、骂声、诅咒声、惨叫声。被撕下马來的上阿妈骑手东倒西歪,滚翻在地。
枪,还是枪,响了。
上阿妈骑手的头巴俄秋珠朝天开了一枪,好几个上阿妈骑手都朝天开了一枪。他们是暴躁蛮恶的,同时也是聪明冷静的,他们始终沒有忘记自己的真正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抢夺藏巴拉索罗。
枪弹把班玛多吉和西结古骑手再次镇住了,他们停止撕打,畏怯地互相观望着,又开始集体呆愣:獒王死了,冈日森格死了,领地狗群不顶用了,如何是好啊,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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