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增活佛的红氆氇袈裟和黄粗布披风昭示着他们,班玛多吉跳下马跑了过去,所有的骑手都跑了过去。围住丹增活佛的同时,就知道他死了,西结古草原的灵魂死了。除了作为公社书记的班玛多吉再三再四地探摸着丹增活佛的气息和心跳之外,大家都哭起來。珠牡花芬芳、珠剑草吐香的十万龙经之地上,藏獒为藏獒而哭泣,人为人而哭泣。
班玛多吉探摸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才站起來,悲愤地说:“死了,我们的活佛他圆寂了。虎狼心肠的多猕人,我饶不了他们。”这时他看到多猕藏獒开始离开这里,便挥着胳膊怂恿西结古领地狗群冲过去咬死它们。西结古领地狗群一阵动荡,但最终还是沒有听他的话。它们平静下來,用送别的眼光望着十九只依然痛哭不止的多猕藏獒,让它们在对多猕獒王不忍不舍的回望中走了。
班玛多吉怒气冲冲地说:“我们的领地狗群居然不听我的话,走,把獒王冈日森格找來,让它带着领地狗去报仇,我们的活佛是不能白死的。”说着抬脚就走。有人问:“佛爷呢?我们的佛爷怎么办?”班玛多吉想了想说:“动不得,动了就说不清了,这里是现场,再说这是一个多么吉祥的现场啊,有珠牡台,有珠剑坑,有写在大地上的十万龙经,还有天上的神鹰,就要下來了,就要下來了。”骑手们朝天上看去。领地狗们见人在看天,也都翘首朝天上看去,它们看到了盘旋的秃鹫,不是一只,而是几十只。
秃鹫们早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只等着活人离开,就可以扑下來大快朵颐了。它们催逼着人的离开,朝着人群淋起了雨,那是饥饿的口水,就像对飞禽走兽的说明,走兽是垂涎三尺,飞禽是垂涎百丈。淋了口水的人群好像还沒有迅速离开的意思,秃鹫们便发起狠來,冰雹一样淋下來一天的鸟粪。有一坨正好在班玛多吉脸上开了花,他用手掌抹了一把说:“快走啊,神鹰们都急不可耐了。”说着大步过去,跳上了马。骑手们赶紧向圆寂了的丹增活佛磕头,祈祷,诚挚地告别,然后纷纷上马。他们走了,西结古领地狗群也跟着他们走了。
只有雪獒各姿各雅沒有走,它朝着骑手们的背影叫起來,意思是说:不要走啊,你们不要走。骑手们不理它,它便冲过去,横挡在了班玛多吉前面。班玛多吉不理解,朝它挥着手说:“干什么,你要干什么?让开,快让开。”见各姿各雅不仅不让开,反而叫得更凶了,便带着骑手们驱马绕了过去。
雪獒各姿各雅悲伤而忧急地看到无人理解它的意思,就跑向了领地狗群,用叫声表达着,用焦躁刨土的前腿表达着,用和它们一个个碰鼻子的方式表达着。领地狗群理解了,跟着各姿各雅跑向了西结古骑手,排开队列,密密匝匝地拦住了去路。班玛多吉把眉头皱成了昂拉雪山,怒气冲冲地呵斥着:“怎么了,我们西结古草原的领地狗群怎么了?不听我的话不说,还给我捣蛋。沒有了獒王冈日森格,你们都成野狗啦?”领地狗们不在乎班玛多吉的呵斥,一任倔强地阻拦着。班玛多吉命令身边的骑手:“冲过去,冲过去。”自己首先打马跑起來。雪獒各姿各雅不想伤害到马,指挥着领地狗群赶紧让开了。班玛多吉带领骑手们从领地狗群的夹道里一拥而去。
各姿各雅看到人们如此不理解它们,失望得差点哭起來。它叫了几声,算是浩然长叹,想撕破脸皮追上去,再次拦住骑手们,发现天上的秃鹫已经一只接一只地落在了丹增活佛身边,便不顾一切地朝丹增活佛跑去。领地狗群纷纷跟上了雪獒各姿各雅。各姿各雅已经通过咬死多猕獒王的行动证明了自己超群的机智和勇敢,它们是服气的,在冈日森格不在的情况下,它们乐意听它的,它俨然已经在代行獒王的职责了。
班玛多吉跑着跑着,突然聪明起來了,寻思道:领地狗群为什么不跟着我们來,它们要是不來,我们靠什么找到并保卫麦书记和藏巴拉索罗?靠什么去给丹增活佛报仇?就靠老迈的獒王冈日森格一只藏獒?不行,必须说服领地狗群尤其是表现出奇智奇勇的雪獒各姿各雅跟我们走。他勒马停下,让骑手们等他一会儿,自己纵马跑向了领地狗群,用企求的口气喊着:“走吧,快跟我们走吧,各姿各雅,快带着领地狗群跟我们走。”
跑到跟前班玛多吉就不喊了。他看到那些饥饿的秃鹫已经被领地狗群赶上了天,雪獒各姿各雅正在温情地舔舐丹增活佛的脸,另外几只藏獒撕扯着他的袈裟似乎想让他坐起來。丹增活佛坐起來了,虽然眼睛闭着,却真真切切地坐起來了。班玛多吉想:死人都已经变硬了,怎么还能坐起來?赶紧跳下马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丹增活佛,手在胸前一悟,不禁大吃一惊:佛爷啊佛爷,你的心怎么又跳起來了?再摸摸他的气息,气息是流畅而温热的。他放开丹增活佛,打着唿哨让骑手们过來,喊道:“活了,我们的佛爷又活了。”
雪獒各姿各雅高兴地翘起了尾巴,咧嘴叫了几声,那是它的笑声,是它发自内心的骄傲:所有來这里的人包括多猕骑手和西结古骑手,都觉得丹增活佛已经死了,只有它各姿各雅知道沒有死,丹增活佛的气息不是尸体的气息,冰凉也不是死人的冰凉。它靠着一只优秀藏獒无微不至的关心嗅出來了。
坐起來的丹增活佛又躺下了,躺下后就被各姿各雅舔开了眼睛。他看着天,看着天上的秃鹫,眸子转动着,突然呼出一股劲力之气,“啊呀”一声,双手撑地,欠起了腰,稍候片刻,便双腿一缩,站了起來。他整理着自己红氆氇的袈裟和黄粗布的披风,四下看了看,问道:“多猕骑手呢,他们又到哪里去寻找麦书记和藏巴拉索罗了?”班玛多吉说:“佛爷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來了?”丹增活佛说:“我死了吗?我是佛,佛怎么会死呢?佛沒有活,也就沒有死,佛是睡着了。就好比藏巴拉索罗,藏巴拉索罗也是不会死的。”
班玛多吉后來才明白,丹增活佛一直在修证金刚乘无上瑜伽,其中有一法,就是离魂法,也叫如來灭度,做法的人有本事让自己的意识和呼吸心跳归空不见,自由住行,想沒有就沒有,在别人看來,那就是死了,灵魂和肉体分家了。在丹增活佛的看來,修炼金刚乘即密宗的目的,其实就是获得把精神和肉体分开的主动权,肉体是“空”的,精神是既“空”又“有”的,上乘的境界应该是想“空”就“空”,想“有”就“有”,当精神不想利用肉体时,那就是“空”对“空”,就是死亡和涅槃,当精神还想利用肉体时,那就是“有”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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