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二锤正在忙什么,便大声喊道:“二锤,你來!”
这几天,黑虎因为劳累过度,加上营养不良病倒了。大龙叫二锤到这里全天帮忙。刚才有人饿倒在茶馆南边的东西街上,二锤也看到了,但这类事每天都有数起,沒啥稀奇的,他正忙着收拾茶具,沒顾上去看。这时一听有人喊他,才赶紧跑过去。
“啥事?”
“你看看,那个姑娘你认识不?”
二锤狐疑地挤进去,立刻大吃一惊,叫起來:“放妮妹妹!你这是咋啦?”
那位姑娘正是放妮!因为二锤常在茶馆里帮忙,放妮每次來,他都见到的,还领她到家吃过饭。二锤也替虎子叔去杏行走过亲戚,看望罗和夫妻,所以和放妮还熟。
人群骚动起來,这姑娘遇上亲戚了!纷纷把脸转向二锤,又喊那姑娘。
“姑娘!有人叫你呢!”
放妮抹抹泪,抬起头來,也认出了二锤,只犹豫了片刻,便赶忙站起身,带着哭音说:“二锤哥,我娘……病倒了!”
“你娘?”
二锤立刻俯下身,看了看,又腾地站起來,回头寻找刚才叫他來的那个汉子:“大叔,你快去喊我虎子叔來,他在屋里睡着呢!”那人应一声赶紧去了。
这时,在路旁救济站忙着的刘尔宽闻讯也赶來了。他也认识放妮,一见此情吃了一惊,弯下腰摸摸放妮娘的脸,“不咋!怕是饿昏了。快----二锤,把她抬茶馆里去----大伙帮帮忙!”
二锤双手抄起放妮娘的双肩,又上來几个人帮着抬腰架腿,人群呼啦闪开一条路。几个人刚抬到老柳树底下,黑虎已踉踉跄跄奔出來,一眼看到放妮在抹泪,惊问道:
“放妮,你咋这时辰來啦?”
放妮看到黑虎,一下又哭出声來:“虎子叔,俺娘饿昏了……”
“你娘?----她,她啥时候回來的?”
“她來了两个多月了……”
人声嘈杂,大伙把放妮娘抬进了黑虎住的那间草屋,慢慢放在床上。黑虎心里怦怦一阵狂跳:放妮的娘,放妮的娘----那么,她就是杏子姐了!一个什么念头闪进脑海,他立刻又把它压下去。救人要紧!
他伏身床头,急急地呼唤起來:“杏子姐!杏子姐!你醒醒,你醒醒呀,别急坏了孩子!”他连叫几声,沒有回音。放妮娘只微微呻吟了一下。
有人提醒:“黑虎,有吃的快弄一点來,许是饿晕了呢!”
黑虎一听这话,赶忙从一个草囤里拿出两个菜窝窝來。菜窝窝是玉米面掺野菜做的。玉米面是几天前政府发的救济粮,一人五斤。黑虎舍不得海吃,每天挖些野菜來掺着蒸窝窝。这窝窝还是早上做的,干硬干硬的,怎么吃呢?黑虎正要用茶泡开,刘尔宽來了。一手端一碗稀糊糊,一手拿两个大玉米面窝窝。他看黑虎正急着泡馍,忙说:“不用啦!喂这碗玉米糊,喝完再去舀,救济站刚烧好一锅。”
一个妇女接过那碗玉米糊,放妮把母亲的上身抱起來,揽在怀里。那女人端着碗一口一口喂,放妮娘确是饿坏了,一口一口地吮着。一碗糊糊很快喝完。她已恢复了一些气力,微微睁开眼,同时缓缓抬起手,抿顺了散在脸上的乱发。这大概是女人的本能,也许是杏子特有的习惯动作,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作为一个女人应有的整洁。
当她忽闪忽闪眼皮,两只大眼终于睁开时,屋子里三四个妇女都吃了一惊:这女人真俊气呀!她们互相递了个眼色,谁也沒说出口。只见放妮娘冲大伙感激地点点头,用微弱的声音说:“谢谢……”
放妮看娘醒过來了,忙指着站在旁边的黑虎说:“娘,这是俺虎子叔!”
放妮娘把目光转向黑虎,盯着看了好一阵。忽然面颊抽动了几下,轻轻摇了摇头,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她重又无力地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下,挂满了清泉似的泪珠子。
“放妮,你娘累了呢,放倒让她睡一会儿吧。”刘尔宽听黑虎讲过那个血布包的事。也听黑虎说过,他怀疑那个女人就是放妮的娘。现在看到放妮娘复杂的表情,心中似有所悟,又对大伙说:“放妮娘不咋啦,大伙也歇去吧。”
几个女人走到外面的老柳树下,悄悄嘀咕起來:“黑虎和她们是什么亲戚呀?”
“就是。那闺女我见过的,她娘沒來过吧?”
“肯定沒來过。你沒见,他们还不认识呢……”
“看样子,又像认识,多年沒见面了似的,一见就流泪了。”
“说不定是黑虎从前在外头的相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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