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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客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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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二十三)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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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字街口路西,和欧阳岚家“万隆”烟店对门,是一家剃头铺。主人吴师傅已有四十來岁。他长得又细又瘦,两眼老是眯着笑。此时,正一边给人剃头,一边和人说笑。剃头铺和门外的廊檐下,有六七个人或坐或站着。他们并不都是排队剃头的,有人是來这里闲坐的。吴师傅待人热情,不管谁來了,都有烟有茶招待。不过,要自己动手,他沒有工夫。只有一张嘴巴闲着,不论话題扯到哪儿,他都能陪上说几句。吴师傅这里是人场,听得多,见得多。

    这种闲聊多半沒有題目,想到哪儿说哪儿。诸如天气、雨水、收成;张三昨夜爬李寡妇的墙头摔坏了脚;李四偷王五的羊被当场捉住;山东來了个卖艺的小伙子,先提着点心拜访了赵铁匠,赵松坡沒有收礼,还帮他圆了场子;豫东三个马贩子昨天赶十几匹马住到欧阳客栈,被欧阳岚敲了竹杠,等等。人们谈论的多是柳镇最新发生的事。

    有时候沒有话題,人们就寻吴师傅开心。这时,坐在门外的一个汉子歪头打量着门上的一副对子,忽然笑了:“吴师傅,你这对子有点文文乎乎的,太不相称了吧?”这话引得几个人围上來看。其实,平日他们都见过的,只是有的不识字,有的不注意罢了。大家围着,只听有人念出声來:

    相逢尽是弹冠客

    此去应无搔首人

    “好!”有几个人喊起好來。吴师傅手拿刀剪,转身一笑:“这对联可有出处呢!”

    “出处?”有人摇头,“你又胡编派了!”

    “嗬!不信?”吴师傅刚剃完一个光头,拍拍那人的后脑勺。“好了,伙计!----你们听我说。”他放下刀剪,端起一个紫砂壶,踱出店门。先呷了一口,这才从容说道,“相传清代有一位有名的书画家,刚到京师时,沒人赏识,穷得饭也吃不上。有一次,他为一家剃头铺写了上面这副对联,对仗工整,格律严谨。可巧被一位亲王发觉了,很赞赏了一番。后來请他人府,待为上宾呢!”

    “啊----!”大家沒想到这对联还出自名人之手,赞叹着,禁不住又看了一遍。

    “其实,世上三百六十行,对哪行也别看不起。就说俺这剃头的行当吧,有一副对联说得好----”

    “怎么说?”

    吴师傅把个细长的脖子绕了半圈,故意卖着关子:

    “虽然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

    “妙!”又有人叫好。

    吴师傅來了兴致:“你们知道吗?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还为剃头铺写过对子呢!”

    大伙更來了兴趣,催他快说。

    吴师傅返身回屋,放下茶壶,摸出一把锃亮的剃头刀,猛然一挥:“磨砺以须,问天下头颅有几?及锋而试,看老夫手段何如!”

    众人骇然!吴师傅收了架式,诙谐地笑了:“这对联气魄大,有英雄气概。就是太吓人了,俺要写在店门上,怕是沒人敢來了。”

    “哈哈哈哈!”众人一齐大笑起來。

    这个话題告一段落,一时找不到话头。有人打起哈欠來。这时,鞋匠李拐子沒头沒脑地骂起來:“我操他奶奶,听说日本人打到关里啦!”

    一句话大煞风景。几个人闲扯淡的兴头全无。是的,天灾加上兵祸,老百姓往下的日子咋过呢?人们又感叹了一阵,渐渐都走散了。

    一九三七年,苏鲁豫皖四省交界的广大地区,逢上多年沒有过的大旱。

    春天不能下种,到处是大片裸露的黄褐色土地。有庄稼的地里,苗儿也是稀稀拉拉,干黄瘦小,一场风沙就能埋上半截。夏季,本來是五谷竞长、遍地葱茏的时节,可庄稼总是提不起精神,高粱长得像谷子一样纤细,谷子只有豆棵那样高矮。

    农历七月,又接连过了几场蝗虫。那情景真吓人哟!常常先是一阵狂风刮來,带着草腥味,接着几只老鸦在前头带路(说不上什么原因,蝗虫前头总有老鸦),后面紧跟着千百万只蝗虫,嘤嘤嗡嗡,遮天蔽日飞來。那阵势就像洪水横空而过,漫天昏黄,声势浩大,几里外就能听到。人在这密集而肆虐的蝗虫面前,显得如此无能为力!家家关门闭户。路上行人随手一挥就能碰落十几只,脸上像遭了冰雹一样,打得生疼。如果正走在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荒郊野外碰上蝗群,逃避不及就只好脱下褂子包上头脸,伏地而卧。

    蝗虫下落后,能覆盖方圆三四里甚至七八里的庄稼地。到处“沙沙刷刷”一片响声,像老牛吃草一样。顷刻之间,庄稼被咬噬得头断叶光,遍地狼藉。不大会儿,又一阵腥风卷起來,“嗡嗡”响着,又不知飞到哪里为害去了。蝗群过后,人们跑到村外,眼看一年的收成沒有指望了。男人们抱住头蹲在地上唉声叹气;女人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景象真是惨不忍睹。

    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村民们却扶老携幼,出门逃荒要饭去了。柳镇每天都有许多穿着破烂的乞丐,沿街乞讨。有不少人家卖儿鬻女,一家人生离死别,抱头痛哭,人人见了都忍不住心酸落泪。

    四省交界地区,许多村子成了空村。人们饿死的饿死,逃走的逃走。一些穷人实在沒法活下去,纷纷落草为寇。那些平日游手好闲,专意为害乡里的歹徒,更是乘机而起。一时间,黄河故道两岸,匪满为患。过路人腰里有个菜窝窝,也会被人抢去。

    不久,又传來消息,说日本人已向关内进军,不久就要灭亡中国。这消息更加剧了社会上的混乱,到处人心惶惶。夜晚睡觉,一声狗叫,一声枪响,都不知会惊起多少人來。那些富豪之家和一些大的村寨,也加紧防守,唯恐大股土匪前來抢劫。就是这样,还是不断有些村寨遭到土匪袭击。

    黄河故道南岸,有一个很小的村庄,叫河神庙,只住着两户人家。一户姓翟,户主就是一年前在黄河滩里被黑虎教训了一通的那个翟二。这家伙是个惯匪。

    另一家是个姓温的寡妇。三十七八岁,身边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温寡妇好吃懒做,平日和翟二不清不楚。她虽然长一脸大麻子,可是体态肥胖丰腴,面如银盆,连麻子也是白的。在翟二的眼里,她比起自己的黄脸女人來,竟如西施一样美。平常抢到什么财物,起码有一半要给这个女人。

    他们两家住得很近,中间只隔一道小水沟,一步就能跨过去。两家的院墙后,是个很大的沙土岗,约有一亩多面积,上面很平坦,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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