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出了店门,脚步踉跄,心烦意乱,不知不觉一直往北街走去。一条狗从旁边经过,被他飞起一脚,踢出有丈把远,那狗一声嗥叫,打个滚飞窜去了。
黑虎一肚子怒火,实在又说不准是在生谁的气。是恼火大龙不该告诉自己这个消息;还是恼恨欧阳岚和一枝花?或者是怨恨珍珠不该变心?可转念一想,你见着珍珠了吗?你知道珍珠变沒变心?
他急于要见到珍珠问个明白,蹽开大步,往北走去。走了约有百多步,离开街面,向东拐进一个胡同,前面不远就是欧阳大院了。
黑虎正走得急,突然背后被人扯住。他回头一看是刘尔宽大叔,正气喘吁吁地看着他。刘大叔一句话沒说,拉住黑虎就往回走。黑虎晕晕乎乎,被他扯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沒个头绪。
两人來到一个僻静处。刘尔宽放开手,提起袖口擦了一把汗,急急地说:“你要往哪去?让我好找!”
黑虎傻子一样,沒有吭声。黑暗中,刘尔宽伏在他脸上悄声说:“珍珠让我找你。她说要你去她那里一趟。有话要说哩!”
黑虎觉得头蒙了一下,又炸开了。在这之前,他多么希望能尽快看到珍珠,把事情问个清楚;心里却相信她不会变心。但现在珍珠真的捎信让他去,却一下子动摇了自己的信念。有话要说,为啥不能偷偷到我家去说,反要我去她那儿呢?说什么?宽慰我几句,然后一刀两断?是了!她连我妈也不好意思见了!
黑虎怪样地冷笑一声,抽身要走。刘尔宽又一把抓住:“你往哪去?快跟我走呀!珍珠在等你哪!”
真是奇怪。黑虎什么也沒说,竟又转回身,乖乖地随在刘尔宽身后,沿墙根一直往欧阳后院走去。他是那样身不由己,迫不及待,不时踩着刘尔宽的脚后跟。他脑子里还是乱纷纷的,理智要他往回转,脚却急急地往前走,那完全是感情和下意识在起作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早已飞向珍珠的身边,要向回转的想法多么无力,多么虚假!
珍珠的这桩婚事,完全是由一枝花撮合的。
那天,欧阳岚多喝了一点闷酒,坐在自己屋里,信手翻看一本唐诗。外面正飘着大雪,几进深宅,声息全无,只听见院中的树枝偶尔发出轻微的断裂声,可知积雪已经很厚了。屋里虽生着炭火,依然觉得寒气逼人。“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欧阳岚掠过这几行字,再也读不下去了。心头涌起无限凄凉和伤情。
一枝花进城去,又是三天未归了。这些年,这种事本來是常有的。欧阳岚很想平心静气地对待,却总是不成。每一次都使他感到耻辱和愤怒。他发脾气,摔东西,撕毁诗书,还经常情不自禁地歇斯底里大发作。但当着一枝花的面,又绝不敢问及半句。一是羞于出口,二是怕触怒了她。一枝花对他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他恨她,又怕她。看见她,就像看见一条响尾蛇那样不舒服;想打又怕伤了自己。他失悔自己当初不慎娶了这样一个女人。他怀念玉梅的温情,更痛感自己眼前的凄凉。他甚至后悔当了这个镇长,把自己陷进敌对和仇恨里。近來几次听说,有人在黄河滩里见过刘轱辘,欧阳岚顿觉不寒而栗,时时有一种不安全感。他在人前装得镇定自若,似乎一切成竹在胸,心里却恐惧得很。他命手下人日夜提防,四门把守,唯恐让刘轱辘混进來。
这几天,他几乎惊惧不能入睡,常常一个人坐以待旦。手边一壶酒,一本书,一支枪。这实在有点不伦不类,但对于欧阳岚來说,又一样也少不得。
他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精神折磨了,很想摆脱这个局面,辞去镇长的职位。可他也明白,想卸任也许可能,想消除积冤决不可能,那不是一厢情愿能办到的。事到如今,自己离不开白振海了,他是靠山。寨子里有二十多条枪就是他给的。当然,欧阳岚也给了白振海许多钱财。如果镇长之位一丢,失了权势,别说万贯家产,恐怕连性命也保不住。自己一天也离不开白振海,而维系他和白振海之间的关系的,除了金钱主要就是一枝花的裤腰带了。欧阳岚的处境就是这样进退维谷。在极度的苦闷中,他只有借酒浇愁,在麻木中求得片刻的安宁。
又过了几天,路上的积雪化出路來,一枝花才满面春风回到家。而且这一次还显得特别高兴。
欧阳岚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迎她,招呼一句:“回來啦?”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一枝花笑盈盈地向他述说了一些城里的见闻,一边洗完手脸,扑上粉。她靠近欧阳岚,眉飞色舞地说:“这趟进城,我可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嗯,什么好事?”
“我给珍珠寻了个婆家!”
“哪里的?”
“白县长的儿子,才十五岁。说起珍珠的俊俏,白县长可喜欢呢……”
欧阳岚的头“轰”了一下,一枝花往下说的什么,他一句也沒听清。他只是隐约意识到,自己想避开白振海,这一下却拴得更紧了……白振海喜欢?这个老色鬼会不会……欧阳岚不敢想下去了。他急忙追问:“白县长儿子是个什么模样?……”
一枝花看出欧阳岚不放心,心里不痛快起來:“什么模样?和白县长一样方头大耳,福相!可不像珍珠,人虽说俊却一点儿不像她爹!咯咯咯!……”一枝花突然恶毒地笑起來。
欧阳岚霍地站起,脸腾地红了,一拍桌子:“你,你放肆!”
一枝花也意识到这话太尖刻了,和解地笑着:“老爷别生气。我正是为给你卸包袱,才打发珍珠出嫁的。白县长儿子嘛,长相倒是不错,就是小时得过病,有点痴傻。可话又说回來……”
欧阳岚完全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女人自己和白振海鬼混还不过瘾,还把珍珠也卖给他了。她是拿珍珠做人情了!
“你……你,你也该和我商量商量!这么大的事一个人就做主了?我还算个什么人!”欧阳岚气得直打哆嗦。
“有啥好商量?人家攀还攀不上呢!这个家当错了咋的?什么宝贝闺女?野杂种!反正我已答应人家了,不行你去退婚!”一枝花也恼了。看欧阳岚怔住了,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给脸不要脸,和县太爷做亲家,也够你荣耀的了。酸臭!----你想过沒有?珍珠这么大了,和黑虎不清不白,万一再做出玉梅那样的事來,看你老脸往哪儿撂!”
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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