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旁搅着黏糊糊的面,往翻花沸腾香气回荡的汤里“拨鱼”,先一碗一成不变的是我吃。一九六0年困难时,伙房里只要有一点细粮,总是留给我们兄妹的,她说:“我不爱吃白面。”----这时的母亲,我常常觉得和那个举枪对靶,枪口冒着青烟的她“对不上号”來。犯人脱逃,她勃然大怒,拍桌子呵斥那些年轻的“叔叔”们。他们垂手听训,鼻尖上冒汗,然而只要稍假辞色,温言抚恤一下,他们又都会高兴得孩子一样。
干公安的有句“切口”,叫“站着进來,横着出去”。
或者是命终于斯,或者是犯错误赶出去,都叫“横着”。
母亲沒有犯过错误(当然是指一般性质而言),她终究是“横着”从这岗位(她死时是法院副院长)走向了生命的归宿。已经去了三十二年了,我记不起她活着时“休息”是什么样子。无论什么时候我醒來,她都在工作,在“写字”。她犯病也是盛暑从乡里赶回,洗脸时瘫倒的。半年后病不见起,按规定要扣工资,她说:“这样歇着还领百分之八十工资,我已经很不安了。”
她去之后,我又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千山万水辗转流徙,三十二年尘寰颠顿。当我鬓发渐苍,事业有成时,到“马翠兰之墓”前扼腕沉吟,我发觉母亲始终都在注目着我。跟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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